我是极喜爱各类小动物的。象猫咪,狗狗,大白兔……都曾在我们家落过户。以后,又喂过旱鸭,伺养过鸽子。至今,在母亲的书房里,还摆放着一缸五彩艳丽,优雅雍容的热带鱼。然而,我却从未和蚕打过交道。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基因在起作用,反正,小女也极喜欢养这养那的。说不清是怎么啦,好象是一阵风,当春天的脚步匆匆来到菜花峡谷的时候,学校里象小女这些七八岁的孩童,就全都迷上了养蚕。
最早的蚕种是小女花了高价在省城的花鸟市场买来的。巴掌大的一页棉绒纸上,密密麻麻地铺了好厚的一层蚕卵,那蚕卵呈淡黄色,小女介绍说:“爸爸,现在天还太冷,你把它放在胸口上,过些日子,蚕宝宝就变出来了。”我有些诧异,忙问是听谁说的,女儿立马就睁圆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不屑作答的神态,“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东方老师喽……”于是,在女儿的严密关注下,我小心翼翼地将装着蚕卵的棉绒纸叠起,又轻轻地把它们放进已掏空的香烟铁盒里,而后再装进贴身的衬衣口袋中。
那段日子,我和小女的`心思就全都用在了孵蚕上,我们不时地将铁盒子拿出来看,生怕照顾不周,那宝贝疙瘩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在急切、焦虑的等待中,突然有一天,我刚下班归来,和平常一样,女儿依然着急巴慌地苦缠着非要马上看看我怀里的铁盒。就在打开的一刹那,我和女儿都高声地欢呼起来。那幼小的精灵终于出“壳”了,——细如发丝的身体黑黑的,它们在棉绒纸上不停地蠕动着,象是在寻找着什么。女儿说:“老蔡,蚕宝宝一定是饿坏了,快给它们吃点东西吧!”我十分小心地用新毛笔将这些可爱的小生命挪进一只装皮鞋的纸箱子里,为了让蚕儿们尽可能多地呼吸到新鲜空气,我在盒盖上用锥子扎出了许许多多的小孔。最后,将刚刚从旷野上采回的蒲公英叶,用一条崭新的毛巾,细细地擦干净面上的雨水,缓缓地覆盖在幼蚕上。只一会儿,我们便发现,那鲜得能掐得出水的叶片上,便有了如针尖般大小的窟窿眼,而似蚊虫肚儿般的蚕宝宝们,不知何时,已经全都爬了出来,黑黑的,好似颗颗油亮的芝麻粒儿撒落在茵茵的芳草上,果真是顽皮得可爱,惹人欣喜。
几天以后,黑色的蚁蚕开始白头,听有经验的村姑说,这会儿,就需要用桑叶来喂蚕宝宝了。
在我们居住的地方,却很少能看见桑树的影子。小女一帮学童,每天放学归来,便相约着四处奔走,为了寻找到每一片桑叶,她们真的是费尽了心机。蚕宝宝们吃得真多,身体也长得飞快。但凡能找到的桑树,现在全都被摘“秃”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蚕儿们断了粮食,把个小女急得哭天抹泪的不知所措,我看着异常心疼,可就是想不出办法来。偏偏这时候,小女儿将盒子给打开了,就见枯萎的败叶中,已经长大的春蚕挤成了一团,弱小的身体蔫黄而干瘪,显得举步艰难;豆状的头颅在有气无力地摇动着,象似提出强烈的抗议……
终于,听一位放牛的老农告知,榨叶也可喂蚕,其效果和桑叶差不多。这消息令我激动万分。趁着午间休息,独自一人,沿着杂草丛生的荒坡,找到了这种野生灌木。它的枝桠满是尖尖的利刺,那叶不过拇指大小,嫩绿,青碧,肥厚;凸起的脉络,拖着雅致的纹路,在忘情地吸吮着雨露的滋润。我俯身嗅闻,确有淡淡的纯香袅袅。摘下一片,便有雪白的奶浆溢出。想着饿急了的春蚕,就如刚出生的婴儿,在嗷嗷待哺,我不觉加快了速度,狠命地采撷起来。
我总以为,养蚕最动人之处就在于能亲眼目睹这些小宝贝们吃东西时的那一刻。将墨绿滴翠的榨叶铺起,蚕宝宝们先是伸出一星儿小小的嘴唇,即而埋头一阵忙乎,此时只消细细地听,便有“沙沙”声响起,美妙得让人心醉。这会儿淘气的小女最耐不得寂寞,她伸手便从盒子里捏出两条浑圆晶莹,白白胖胖中暗蕴着融融葱绿的春蚕,托于掌心,看它们仰起的头颅东摇西晃,六神无主的憨态,顿时会格格地笑个不停。再仔细瞧瞧盒中的群蚕,此时早已探出身来,拚命地争食。那榨叶有的缺了一绺,有的只剩茎脉,无奈之下,唯有将留作明日享用的口粮全部奉献出来……
有蚕的日子最叫欢乐。每天傍晚,和小女一起,沉浸在喂蚕的喜悦中,或许这就是幸福!很快,一月有余,那蚕儿已有两寸半长,来回脱了好几次皮,整个身体有一种悦目的光芒。我知道,现在,这些可爱的小生灵,已不再需要榨叶。它们只是默默地吐丝,辛勤劳作。洁白凝脂的纱网里,往日那丰盈饱满的躯体早已瘦弱不堪,却丝毫没有停顿,仍在一如即往地挣斗。许久,那华丽透明的椭圆形茧子终于结成,金碧辉煌的外观令人萌生无限敬意!猛然间,对李商隐“春蚕到死丝方尽”的著名诗句有了愈加深刻的理解……
我尤爱用手去触摸结好的茧子,那感觉就象捧着收获的果实,很有些舒心的味道在里头。不久,便有蛾子从中间钻出,待它们雌雄甜甜蜜蜜,恩恩爱爱交尾之后,捉放到棉绒纸上,就又有了绵绵密密的蚕卵……
生命轮回,就这样坚韧顽强,一代一代,直到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