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便道上,遮阳伞高高低低,红蓝相间,向里延伸。肥大的伞下面,摊位林立。这个县的瓜,那个县的豆,某某家现磨的瓶装香油。所有瓜果鲜蔬,应有尽有。耳畔,汉子扯着嗓子,声音高亢,连续不断。视野,女人手里的秤杆子,上下翻飞,从没闲下来。案板前后、车厢上下、伞盖里外,三五卖家配合默契。忙碌间,叫与卖、出与进,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我晨起的耳朵被叫醒,脚步被牵引。二里地的路,方向不改,目不斜视,直到隐入其中。拥拥挤挤,信步向前,五六步路已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人头攒动、车水马龙里,卖家,衣服沾满草芥,脚面残存泥土,裤脚露水打透;买家,胳膊提篮挎袋,脚步走走停停,表情喜上眉梢。
菜市场开市何时,我不得而知。看方位,其坐落位置远离闹市区、居民区,一不扰民二不堵路,恰恰好。我承认,我虽不是弄厨高手,但我是农民的儿子,生在农家,养在农田,脑海里少不了这样的场景,能让我回味,给我激情,催我奋进。我喜欢融入这番景象中,嗅泥土的味道。
斜着瘦弱的身体向里,路越来越窄,人越来越挤。人头缝隙里,我如数家珍,红红的番茄、黄黄的土豆、长长的冬瓜、柔柔的蘑菇、圆圆的茄子、细细的尖椒。一辆三轮车迎面驶来,开车的师傅光着膀子,裤腰带上的黑色皮包鼓鼓的。车厢里,一个正擦汗的女人,几个空空的麻袋。车头与车厢间,一块三合板牌子上,白色粉笔草就的“某某县红薯”字样。字体随意,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但醒目,耀眼,挠心。
东方,还没有晨曦出现。远处的高楼里,窗户敞开着。这个时候,应该有早餐饭菜香飘出,食材应该来自这里。左边,又一阵喇叭响,装了一摩托车大葱的大哥,是我们小区菜店的老板,我早晨上班见过他,每次都满载而归。或许今天,全市各居民区的菜店里,又都会有这里的食材。
“大兄弟,这里有上好的西瓜,又沙又甜,来一个呗?”招呼声传入我耳畔。我扭头,有五十来岁的大嫂招手喊着。声音沙哑但热情,爽快。她搭起的木板摊位上,六七个切开的西瓜,保鲜膜包裹着,红红的,有几颗黑籽,我嘴里似有口水外流。
电子秤,红字不停变化着,一边是价格,一边是重量,我来不及看,已换了买家,速度,高效,令我咋舌。我左前方,老式秤杆子抬得高高的,粗粗的一捆大葱,在秤盘子里旋转着,须根、葱白、筒叶分明,卖家大方地切去半部葱叶,整齐,顺眼。右边,一抱孩子的大姐,从案板拿一块鲜桃放在嘴里,咀嚼着,品味着,眼珠转来转去,随后麻溜提一袋鲜桃,满意结账而去。
前方还在继续,深不可测。我再经不起这样的诱惑,扭转身形准备回返。身前、身后,左边、右边,叫卖声南腔北调,此起彼伏。一小伙子扛一袋玉米棒,笑盈盈喘着粗气向里奔去,只留一缕缕玉米清香在空中遣散,飘飞。我赶紧旁退一步,闪开一条缝。随后,沿小伙背影追去。
逛集市,这是第一次。亲切的叫卖声,熟悉的场景,浑然天成,在这高楼大厦间,令人耳目一新,比琳琅满目的珠宝玉石、山珍海味还鲜活。我见到了农田里的蔬菜,见到了挥汗如雨的农民伯伯,嗅到了泥土的芳香,那里面也一定有父母的汗水。
叫卖继续,交易继续,我走出去找一清净处,看看手里的玉米棒,颗颗粒粒,黄白色,嫩嫩的,饱满。我突然想起了《清明上河图》,我是不是该找寻图中的那座小桥,站在桥头去鸟瞰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