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网 - 古代散文 - 徐志摩的《海韵》、《阔的风》

徐志摩的《海韵》、《阔的风》

徐志摩名作欣赏

“起造一座墙”①

 

 

 你我千万不可亵渎那一个字,

 别忘了在上帝跟前起的誓。

 我不仅要你最柔软的柔情,

 蕉衣似的永远裹着我的心;

 我要你的爱有纯钢似的强,

 在这流动的生里起造一座墙;

 任凭秋风吹尽满园的黄叶,

 任凭白蚁蛀烂千年的画壁;

 就使有一天霹雳震翻了宇宙,——

最后的那一天

在春风不再回来的那一年,

在枯枝不再青条的那一天,

那时间天空再没有光照,

只黑蒙蒙的妖氛弥漫着

太阳,月亮,星光死去了的空间;

在一切标准推翻的那一天,

在一切价值重估的那时间:

暴露在最后审判的威灵中

一切的虚伪与虚荣与虚空:

赤裸裸的灵魂们匍匐在主的跟前;

我爱,那时间你我再不必张皇,

更不须声诉,辨冤,再不必隐藏,

你我的心,象一朵雪白的并蒂莲,

在爱的青梗上秀挺,欢欣,鲜妍,

在主的跟前,爱是唯一的荣光。

罗 米 欧 与 朱 丽 叶

啊,轻些!什么光在那边窗前透亮?

那是东方,朱丽叶是东方的太阳。

升起来呀,美丽的太阳,快来盖倒

那有忌心的月,她因为你,她的侍女,

远比她美, 已然忧愁得满面苍白:

再别做她的侍女,既然她的心眼不大;

她的处女的衣裳都是绿阴阴的病态,

除了唱丑角的再没有人穿;快脱了去

那是我的小姐,啊,那是我的恋爱!

啊,但愿她自己承认她已是我的!

她开口了,可又没有话:那是怎么的;

她的眼在做文章;让我来答复她。

可不要太莽撞了,她不是向我说话:

全天上最明艳的一双星,为了有事

请求她的媚眼去升登她们的星座,

替代她们在太空照耀,直到她们回来

果然她们两下里交换了地位便怎样?

那双星光就敌不住她的颊上的明霞,

如同灯光在白天里羞缩; 同时她的眼

在天上就会在虚空中放出异样清光,

亮得鸟雀们开始歌唱,只当不是黑夜。

看,她怎样把她的香腮托在她的手上!

啊我只想做她那只手上的一只手套,

那我就得满揠她的香腮!

啊呀!

她说话了;

啊,再说呀,光艳的安琪,因为你是灵光

一脉,正好临照在我头上,这夜望着你

正如人间的凡夫翻白着讶异的肉眼,

在惊喜中瞻仰天上翅羽生动的使者,

看他偎傍倦飞的行云,在海空里振翻。

朱 啊罗米欧,罗米欧!为什么你是罗米欧?

你怎不否认你的生父,放弃你的姓名?

再不然,你如果不愿,只要你起誓爱我,

真心的爱我,那我立时就不是高家人。

我还是往下听,还是就在这时候接口?

说来我的仇敌还不就只是你那门第,

你还是你自己,就说不是一个孟泰谷.

什么是孟泰谷?那既不是手,也不是脚,

不是臂膀,不是脸,不是一个人身上的

任何一部分。啊,你何妨另姓了一个姓!

一个名字有什么道理?我们叫作玫瑰

那东西如果别样称呼那香还是一样,

罗米欧即使不叫罗米欧也能一样的,

保留他那可爱的完美,那是天给他的

不是他的门第。罗米欧,不要你的姓吧,

只要你舍得放弃那满不关你事的姓,

你就有整个的我。

那我准照你话办:

只要你叫我一声爱;我就再世投生,

从此起我再不是罗米欧的了。

你是个什么人胆敢藏躲在黑夜里,

这样胡乱的对我说话?

我有我的名姓;

但我不知道怎样来告诉你说我是谁:

我的名姓,亲爱的天人,我自己都厌恶

因为它不幸是你的仇敌,如果我已经

把它写了下来,我要一把扯碎那个宇。

我的耳朵还不曾听到那嗓子发出的

满一百个宇,但我已能辨认那个声音:

你不是罗米欧,不是孟泰谷家的人吗?

都不是,美丽的天人,如果你都不喜欢

你怎样到这里来的,告诉我,为什么来

果园的墙围是那样高,不是容易爬过,

况且这地方是死,说到你是个什么人,

如果我的本家不论谁在这里碰见你.

凭着爱的轻翅我安然飞度这些高墙;

因为顽石的拦阻不能限止爱的飞翔,

爱有胆量来尝试爱所能做到的一切;

说什么你的本家,他们不是我的阻碍。

他们果真见到你,他们一定要将你害死

啊哈!说到危险,现成在你的眼里的就

凶过他们的二十把刀剑:只要你对我

有情,他们的仇孽就害不到我的分毫。

我可是再也不愿他们在这里见到你,

我穿着黑夜的袍服,他们再不能见我,

况且只要你爱我,他们找到我又何妨:

我的命,有了你的爱,送给他们的仇恨

还不强如死期的延展,空想着你的爱,

是谁指点了你来找到我这里的住处?

受指点我的,他打起始就鼓动我根究:

他给我高明的主意,我借给他一双眼,

我没有航海的能耐,可是如果你远得

如同那最远的海所冲洗的阔大边岸,

我为了这样的宝物也得志命去冒险.

你知道夜的幕纱是笼罩在我的胜上,

要不然,知道你听到我今夜说过的话,

一个处女的羞红就得涂上我的胜庞。

我何尝不想顾着体面,何尝不想否认。

我说过的话:但是够了够了你的恭维!

你爱不爱我?我知道你一定急口说“爱

我也愿意信你的话;但如果你一起誓,

你也许结果会变心,听到情人的说谎,

他们说,觉巫大声笑,啊温柔的罗米欧

你爱我如果是真心,请你忠诚的说出口

再说如果你想我是被征服得太轻易,

我就来皱起眉头,给你背扭,说我不干

这样你再来求情,但除此,.我再不刁难

说实话,秀美的孟秦谷,我心头满是爱

因此你也许以为我的举止未免轻狂:

但是信任我,先生,信任我这一份真心

正比一般装腔作样的更要来得晶莹。

论理我不该这样直白,这不是我始愿,

但我自己不曾知觉,你已然全盘听得

我的真诚的爱恋的热情;所以宽恕我,

请你不要把我这降服认作轻飘的爱,

要不是黑夜这份心事怎能轻易遗漏?

小姐,请指那边圣净的月色我泉起誓

那月把纯银涂上了全圃果树的顶尖——

啊!不要指着月儿起誓,那不恒定的月,

她每晚上按着她的夭轨亮她的满阙,

正怕你的爱到将来也是一样的易变。

那叫我凭什么起誓?

筒直的不用起誓:

不然,如果非得要,就凭你温雅的自身,

那是我的偶像崇拜的一尊唯一天神,

我准定相信你。 、 -

如果我的心里的爱恋——

得,不要起誓了:虽则我见到你我欢喜,

今晚上我可不欢喜什么契约的缔合,

那是太卤莽了,大不慎重了,也太快了,

太像那天边的闪电了,一掣亮。就完事,

等不及你说“天在闪电”。甜蜜的,夜安

这个爱的蓓蕾,受了夏的催熟的呼吸,

许会在我们再见时开成艳异的花朵。

夜安,夜安I我祝望一般甜蜜的安息与

舒适降临到你的心胸如同我有我的!

啊,难遭你就这样丢下我不给我满足?

哪一类的满足你想在今晚上向我要?

你的相爱的忠贞的誓言来交换我的。

我早已给了你那时你还不曾问我要:

可是我也愿意我就重来给过一次。

你要收回那先给的吗?为什么了,亲爱?

无非为表示我的爽直,我再给你一次。

可是我想要的也无非是我自己有的。

我的恩情是如同大海一样无有边沿,

我的爱也有海样深;更多的我施给你,

更多的我自有,因为两样都是无限的。

(奶妈在幕后叫唤)

我听得里面有人叫我;亲爱的再会吧!

来了;好奶妈!甜蜜的孟秦谷,你得真心

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还有话说。

啊!神圣的神圣的夜!我怕,怕因为是夜

这一切,这一切难说竟是一场的梦幻,

这是甜蜜得叫人心痒,如何能是真实?

(朱丽叶重上)

再说三句话,亲爱的罗米欧,你非得走,

如果你的情爱的倾向是完全光明的,

如果你志愿是婚姻,你明天给我回话,

我会派人到你那里去,你有话交给他,

说清白了在哪儿什么时候举行大礼,

我就把我一切的命运放在你的跟前,

从此跟从你,我的主,任凭是上天下地。

(内)姑娘!

我就来了,一忽儿

那我求你——

姑娘!

稍为等一等我就来了,——

立即收起你的心肠,让我独自去悲伤:

明天我就派人。

让我的灵魂借此惊醒---

一千次的夜安!

一千次的夜不安,:没了

你的光亮。爱向着爱如同学童们离别

他们的书本,但相离,便如同抱着重书

上学。

吁!罗米欧,吁!一个养鹰人在呼啸

为要从天上招回这“流苏温驯”的苍鹰!

束缚的嗓子是嘶哑的,它不能说响;

否则我就会打开“爱姑”藏匿着的岩穴,

使她震动太空的妙舌也帮着我叫唤,

叫我的罗米欧,直到她的嗓子哑过我的。

是我自己的灵魂在叫响着我的名字:

夜晚情侣们的喉舌够多么银样鲜甜,

错落在倾听的耳鼓上如同最柔媚的

音乐!

罗米欧!

我的爱?

明早上什么钟点

你让我派人上你那里去?

正九点钟。

我准不耽误:从现在到明早中间相差

足有二十个春秋。我忘了为什么叫你

回来。

让我站在这里等你记起什么事。

我记不起不更好,你就得站着等我想。

你知道有你在跟前我是怎样的心喜。

我也甘愿这样耽下去,任凭你想不起,

忘你别的家除了我俩***同的月夜。

真的都快天亮了,我知道你早该回去:

可是我放你如同放一头供把玩的鸟,

纵容它跳,三步两步的,不离人的掌

正像一个可怜的囚犯带着一身镣铐,

只要轻轻的抽动一根丝你他就回来,

因为爱,所以便妒忌他的高飞的自由。

我愿意我是你的鸟。

蜜甜的,我也愿意:

但正怕我爱过了分我可以把你爱死。

夜安,夜安!分别是这样甜蜜的忧愁,

让睡眠祝福你的明眸,平安你的心地!

愿我是你的睡眠和平安,接近你的芳躯!

现在我得赶向我那鬼样神父的僧房,

去求他的帮助,告诉他这意外的佳遏。(下)

别 拧 我 ,疼

“别拧我,疼,”····

你说,微锁着眉心。

那“疼”,一个精圆的半吐,

在舌尖上溜——转。

一双眼也在说话,

睛光里漾起

心泉的秘密。

洒开了

轻纱的网。

“你在哪里?”

“让我们死,”你说

鲤 跳

那天你走近一道小溪,

我说“我抱你过去,”你说“不;”

“那我总得搀你,”你又说“不。

“你先过去,”你说,“这水多丽!”

“我愿意做一尾鱼,一支草

在风光里长,在风光里睡,

收拾起烦恼,再不用流泪:

现在看!我这锦鲤似的跳!”

一闪光艳,你已纵过了水,

脚点地时那轻,一身的笑,

像柳丝,腰哪在俏丽的摇;

水波里满是鲤鳞的霞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