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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做人如果没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第一次知道“梦想”这个词大概是1980年,我上小学二年级。

那天老师领着我们念完课文后突然问理想。“理想”是什么东西? 我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疑惑地望着裤腿上满是泥巴点子的老师,他一手扶着破旧的讲台,身后的黑板缺了一大块墙皮。

“理想,理想就是你最想干什么,比如你晚上做梦,你最喜欢做什么样的梦?”

哦,原来理想就是做梦啊!我天天做梦,除了梦到憋急找不到厕所尿湿了被窝挨一顿揍, 最多的梦是能像邻居四大娘家一样过年能吃一顿肉馅的饺子。

四大爷在东北当工人,按月领固定的工资,所以四大娘家能吃上肉馅的白面饺子。

然而我们家不能,我们村的绝大多数人家都不能,全村能吃上白面皮肉馅饺子的也不过几家而已。

我们别说饺子,就连纯面的——不管是白面黑面粗面细面——都吃不起,我们吃的窝窝头里常常掺进了红薯叶子、榆树叶子、杨树叶子、槐树叶子或者当时叫不出名来的各种野菜叶子,我也经常跟着爹和哥哥到村中的河里捞水草。 水草捞回家,娘便切好剁碎加点盐拌上米糠或者麦麸子贴在锅边,即便这样的窝窝头爹娘也不敢放开吃,他们得留给儿女当零食

我和哥哥曾经为了吃上一顿肉馅的饺子给爹娘大闹,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肉馅饺子没吃上,腮帮子和屁股被娘拧得青淤血紫……

那天放了学回家我问爹娘有什么梦想,他们愣愣地望着我,半天没有言语。我学着老师的解释给他们解释,娘叹了半天气说 她这一辈子梦想能盖起三间堂屋一家五口人住在一起。

我望了望低矮的两间堂屋,望了望靠墙放着的唯一的床,望了望快要散架的黑木高桌子,我多少明白了娘的心思。

嗯,我理解娘的梦想,可我更关心自己的梦想有没有实现的日子。真的,我不止一次做同样的梦, 梦到我和哥哥妹妹端着大碗,碗里盛着尖山冒顶的肉馅饺子。

1987年冬天,爹娘不仅盖上了三间大堂屋,还一拉溜盖起了厨房、大门和院墙。

我知道为了盖屋娘和爹吵了几年架,长大后才明白娘为什么把每一分钱都看得那么结实。 我不止一次地说给娘要一分钱就像从她肋巴条子上撕肉一样疼,这不是夸张,也没有半点怨气,这是少年生活烙给我生命的深刻记忆。

搬进新屋的年底,爹领着哥哥和我,拉着地排车跑到二十多里外的县城,兴高采烈地拉回来一台“凯歌”黑白电视机——我永远忘不了我和哥哥在屋外不停地转着天线杆子的时候,爹和娘守着电视机前的欢喜。

那时我的梦想早已不再是肉馅的饺子,因为四大娘家两年前的桌子上就摆上了大屏幕的彩色电视机。 我做梦想买一台四大娘家那样的大屏幕的彩色电视机 ,想象着邻居和亲戚围在电视机前羡慕的眼神和欣喜的话语, 还想买一辆专门自己来骑的崭新的“洋车子” ……

1995年,我结婚了。

没要父母一分钱,我和妻子用积攒了两年的工资买了简单的家具,”大件“就是花了两千六 买了台21寸的“海信”牌彩色电视机,还花了四千块钱买了辆摩托车 ——没有人知道,当我骑着崭新的摩托车回老家时我在想什么,我想的是八九年前的那个梦。

“可不敢想这样,谁能想到能这样啊!”上了年纪的娘不止一次地念叨。

爹娘盖起的院子早已经重新翻盖,一律的大平房,瓷砖到顶,家里不光有了彩色电视,冰箱、洗衣机也都先后置办齐全。

老太太心野着呢,年轻人置办的,她也想着享受齐全,比如上次回家,快八十的老两口竟然卖了摩托车换成了电动三轮子,屋里安上了一整套净水器……

“俺做梦也不敢想会摊上这样的好时候啊,要搁老年间(当地土话,大概很久以前的意思),别说什么电视电脑,连窝窝头都吃不起。老二你还记得吧,那一年你上学要交两块五毛钱学杂费,我借了半个村子才凑齐……那是什么年月,这又是什么日子?”

我当然记得。 我还记得有一回为了买铅笔刀偷了家里一毛钱,被娘拿着笤帚疙瘩一路撵到村口南门大桥上去。

“老爹老妈,许个愿吧,想想你们自己内心最美最美的事……”那天妻子的生日,臭儿子微信中来了这么一句。

最美最美的事?

我说哪一天也到欧洲各国转一圈,听说欧洲各国间 旅游 就像我们邻居串门儿。

妻子说喝着红酒看电视,晚上跟着一大群爷们娘儿们去广场跳舞甩肉去。

我笑话她不正经。

“老了以后呢,哪一天老得不成样子呢?”

“我真心盼望能有一天, 整个 社会 都能普及这样的老年社区,休闲、 娱乐 ,医疗保健设施齐全, 健康 的能各有所乐,失去自理能力的能得到体面的帮助,活能活得快乐,老能老得体面 ,就算临终,也能走得有尊严……养老是整个 社会 文明的体现,而不再单纯地以道德的名义捆绑给儿女……”

我乐观地笑着说:“会的,一定会,想一想咱们走过的几十年,小的时候连窝窝头都吃不起,一年到尾全家人买不起一件新衣服,现在呢……你想到的做到了,我们没想到的不也实现了么? 我们这代人孩子的时候,谁敢想到高楼和 汽车 ,谁能想到有一天彩电都被孩子们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