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在地下长眠已经整整七年,可是现在想起来就像是昨天。父亲,你在那边还好吗?你醒过来吧,让女儿为你点一颗烟。
当蓝天上的白云越来越高远,当秋天的风越来越寒,父亲,你冷吗,荒草青藤伴着你,你可舍得点上一颗袅袅升起的香烟。父亲,让我搀你一把,再扶你走一段路程吧,我会让你走得更坚实不再蹒跚。我知道你最痛恨的就是突然间的行走不便,最渴盼的就是扔掉拐杖回到健步如飞的从前。父亲,要不你骑上你的那辆自行车带着我,我依偎在你的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再看上一场电影吧。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你从来不说,只有在你喝醉酒后大颗大颗滑落的泪珠里,在你压抑了许久却最终还是哭出声来的哽咽里,我知道你爱我,爱哥哥,爱我的弟弟和妹妹,可是,你从来不说。
父亲,你知道,我是想你了。每次回到老家躺在你曾经睡过的床上,我都要把脸紧紧地贴在你睡过的地方,努力找寻你曾经的气息,整整七年了,我还是觉得你没有走远。
父亲,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梦中见到的你总是离我远远的,有时梦见你竟站在茫茫的水里,远远地看着我,从不走近我。父亲你冷吗,你对女儿有什么话要说吗?父亲,让我为你点一颗烟,你自己卷,我拿火柴给你点,我喜欢看你长长地吸一口,然后惬意地吐着烟圈,粗粗拉拉的胡茬上,写着你年轻时受过的艰难。
父亲,我知道你有多累,你脸上的皱纹不是悄悄地爬满,而是突然就增加了深深地镌刻。你头上的白发也是骤然间多了起来,我知道有多少根白发,你的心里就有多重的负担。当我长大可以替你担当的时候,你已经成为永远。
父亲,让我为你点一颗烟,让我再听你说说你小时候与奶奶艰难度日的过往。我本不想触痛你曾经的悲伤,可是我想知道,我亲爱的父亲曾经有多苦难。我知道你三岁多一点就没了你的父亲,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如何让幼小的自己长大的,然后在原本还没长大的时候就成了家里唯一真正的男子汉。你说过,那时候你别无选择,你必须长大,你也不得不让自己快快长大,因为你的身后是等着吃饭的一群女人们,在她们的眼里你就是一座巍然挺立不能倒下的大山。
父亲,让我为你点一颗烟,点一颗带过滤嘴的香烟。我是一名给人带来健康的'护士,我知道吸烟的危害,于是参加工作以后的第一次收入和以后的日子里,我什么都可以为你买,为你做,可是从不曾为你买过烟,现在就让我为你点上一颗吧,我希望见到你吸的是女儿亲手为你点的烟。父亲,我知道你是在乎母亲的,虽然印象中你们总是吵架,可是母亲病了,一遍一遍给母亲按摩的一定是你,比她大六岁的你把粗大的手掌按在母亲柔弱的头上揉捏,我担心母亲瘦小的额头承受不了你的掌力,但是母亲总是说,这样最管用了。父亲,那一刻虽然是你在为母亲疗伤,可是我觉得那是最温馨的一刻,是一直留在我心里面的最值得珍惜、最不舍得丢弃的画面。
七年了父亲,你没有走远,你一直在我的心里。我从不轻易提起,也从不当着母亲他们说起我有多想你,因为我怕招惹母亲想起当年的辛酸。七年了,我也很少用文字记录下你的一点一滴,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如何润色,拙劣的笔端总写不完女儿对父亲未尽的孝道,也写不出父亲对女儿的恩重如山。
父亲,让我为你点一颗烟,你知道的,传统造就了你和我都不善于感情流露,我们都深深地关爱着彼此,却从不提起半个字。就让我为你点一颗烟,用火柴点燃,照亮你布满了皱纹的脸,照亮我因为承袭了你隐忍、善良的血源而变得坚强的性格,然后我俩静静地坐着,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一个一个从容地吐着烟圈。父亲,就让我用这种方式怀念你吧,让这些当年你牵着我的手把我送到学校学会的文字,祭奠你离开了我整整七年的时间。
父亲,女儿为你点一颗烟,划亮一根小小的火柴,照亮周围的黑暗,也照亮我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