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拔之姿最后一段的作用如下:
1.想象山野里竹子生机勃发,与城市里竹子的优雅纤细形成对比。2.赞美了竹子争先向上的顽强生命力,给读者更深广的思考空间。3.照应前文,以景收束全篇,增强了抒情性。
原文如下:
挺拔之姿
朱以撒
晋人普遍有好竹之癖,打开魏晋史册,一群生机勃勃我行我素的人就涌了出来,在山阴道上的竹林深处,放浪形骸,快然自足,得大自在。
这当然是我三十几岁以后才意识到的。我和魏晋间人相近之处,就是有过比较长的山野生活,与竹相近。常常会站在山顶,看山峦连绵起伏,竹海无际。那时我想着自己的出路,如果能像一竿竹子这般凌空而起那就好了。
竹海里纤尘不染,枝叶让天水洗净,摇曳中偶尔闪过阳光的光泽,它们的顶端是最先接触到每一天太阳的光芒的,不禁使我艳羡。
山野稼穑,先是基于温饱的认识——每一竿竹都可以构成生存的支架,把一个个家庭托住,不至于坠入饥寒之中。而每一枚笋,春日之笋也罢,冬日之笋也罢,对于一位腹内空洞的人而言,简单地烹调之后,无异于美味了。
那些没有成为餐桌美味者,不舍昼夜继续伸长,令人仰望。那些被山农认为是成熟了的竹子,在叮叮咚咚的刀斧声中倒下,削去枝叶,顺着规划好的坡道滑下,被长长的平板车载着,进入再加工的程序。和竹子一样,人也是善于生存的植物,贫瘠清苦中也会挣扎着生长。
我注意到一些竹子的确没有长好,是吃力地拱出石块的,此后也就一直不能顺畅,总是被压制着扭曲着,不禁让人生出怜悯。只是我一直认为它会更具备倔强的美感,它的根后来制成了一个老者形象的工艺品,比其他的更有铁枝虬干的峥嵘了。
待到我在鹤峰原度假,已经到了闲适的年龄了。风随夕阳西下而愈加强劲,一些植物已在形态上仓皇失措,叶片翻飞如鸟兽惊散。竹林在随风俯仰中显示了一种从容,在徐徐的摇曳里,山野之风的张狂之力往往被斯文地化解开来。
在魏晋的文字中有不少“徐徐”的记录,“徐徐”看起来只是肢体上的动作,实则是内心的从容优雅。内心慢了,整个人的举止也就慢了,斯文了,有风度了。竹被称为四君子之一,它在四君子中是最为清俊的,风来了,风过了,余韵袅袅。
竹子从笋尖出土就开始了笔直向上的里程,追慕光明,从而略去了许多天下扰攘。竹子作为人格气节的象征是有道理的。
屈原的《离骚》充满了香草的芳香,可惜,他写的都是湘沅泽畔之物。他一定离竹林很远吧,要不,他一定会以孤竹自况,向楚怀王表示自己砥节立行的井渫之洁和安穷乐志卓然自异于俗常的格调——以竹子作为喻体,会胜过那些优柔的香草,也会使屈原风骨遒劲,不至于最终绝望而自沉汨罗。
当然,竹子在我眼中也有一些孤高兀傲的意象。争相轩邈,思逐风云,都像梁山好汉单干时那般独标奇崛。相比于王维在夜间的竹林里又是弹琴又是长啸,弄得一片喧哗,我则以为竹下独坐静听风来会更与竹默契。李白就是这般静静地坐在敬亭山上的。
竹是清肃之物,郑板桥曾在《兰竹石图》上题写了“各适其天,各全其性”,认为它是循自然之道的。如果它是一个人,一定是心怀素淡,性喜萧散,有一些不可犯之色。每一个人的内心都会有一个位置来安放一竿竹子,或者一片竹林。所谓风骨,就是内在的支撑。
一个人爱竹,在他笔下会有哪一些流露呢,真要用两个字说道,那就是“清”和“简”了。庾子山在《小园赋》中有不少数字,不过最让人欣赏的是“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读到此处,清出来了,简也出来了。
在魏晋这样一个尚竹时代,竹是环境的背景,也是心境的背景,如果观察他们的雅集轨迹,竹林七贤、金谷宴集、兰亭修禊,都是在茂林修竹间,在这里挥麈清谈、稽古观心,是很有一些清简之趣的,像王羲之的《大道帖》、王献之的《鸭头丸帖》、王珣的《伯远帖》,都那么小,一张便笺般大小,清简出风尘,三笔两笔,精气神都聚于此了。
回到城里看到的更多是与园林建筑相匹配的纤纤细竹,优雅而有骨感。进入古色古香的庭院,玩味钟鼎彝器、瓦甓青花,又翻动图籍残纸。忽然有一缕淡淡的流逝感浮了上来——日子是越发小巧婉约起来了。
算算此时,是农历的六月七月之交,时晴时雨,山野在潮湿中,无数的竹鞭在奋力吮吸,竹节争先向上,风雅鼓荡,场面奇崛,整座山岭充盈着大气与生机,让热烈的阳光照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