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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沉默有时,念想有时

北方的四季里,我最中意冬天。

天气好的时候,冬日窗外的暖阳总是那样地熨帖,在屋里蒸起水暖,再把窗户开上一点儿缝,一小股的凉意钻进来,能感受出一种别致的对冲和反差。

大抵在五年前,我刚来到这个城市不久,工作并不像现在那么忙,那时也是坐靠窗的位置,在接近下班时间的冬日下午,总能挤出一点闲暇时光。我常常泡上一杯茉莉花茶,再侍弄一些花草。窗台和桌面上养着一株文竹、一盆绿萝、三只风信子,文竹坚毅,绿萝顽强,都不需要悉心照料。只有风信子需要泡果、去腐、通风、加营养液,小小翼翼地水培才能生长。

听说风信子在冬天也会开花,所以我充满了期待。经过了三次换水, 只用了十几天,我发现花球上的枝叶就已破出,内藏的花蕊也从缝隙中清晰可见。她们真是不辜负我,即便没有最适宜的环境,也迸发了轻快的生机。冬日漫长而艰辛,万物都蛰伏于土地,而这看似娇弱的风信子,一步步地要冲破节气之楛,想要开出一瓣瓣的花儿来了。

我开始每天观察,希望桌面上能氲出点点花香,给生活带来一些趣味,等了许久,她们却没发生什么变化,请教种植的高手,得到的答案是室温不够。原来我只是浅薄地认为她们应该生长在窗台前,向着光亮,却忽视了那窗前凝霜的寒凉。而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她们移到暖气旁边,然后专门给她们供上一整夜的暖。

我发现植物就像人一样,也是有脾气的,给了她温暖,她才会变得秀曼可人。只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三团紫色的花丛直耸出来,外层包裹的枝叶也分散成莲台的样子,整个屋里都飘起沉郁的香。我终于亲眼见到了一夜花开,还是最喜人的紫色。我及时向几位同事分享这一时刻的欣喜,每隔一会就贴近她们一次,在阵阵花香中,枯烦的工作也变得有了趣味。

无奈好景不长,三只风信子在一夜时间奋力盛放,两天之后,花枝就变枯变黄,直到萎缩成团。我想这都是我的错,强行催化了她们,就这样没有阳光没有土,在水里开了两天,她们就用光了气力,衰落至此。

这时我开始明白,只要用心努力,人所期待的事情往往会到来,但有些规则、有些环境,总会阻拦你成就更美好。

佛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或许虚妄的执着带来的只有泡沫似的影子,瞬间的美好往往如露如电般飘渺逝去。

念想前尘旧事时,我再看如今的窗台,只有一株缺水不知多少天的绿萝耷拉着泛黄的枝叶,再就是两罐熟茶,中间堆放着一些废旧文件。仅有的那株绿萝也很多天没关注过了,跟几年前比,如今好似没有了养花的兴致,也变得无趣了。到了这个年龄的人大多如此吧,在艰难的生活中,逐渐变得简单、缄默,做人低调谦逊、做事循规蹈矩,在同样的环境里,所有人情绪稳定、形容平易,仿佛看见别人就看见了自己。

古人言三十而立,这几年又有人说三十而已。人们这么在意这个特殊年龄,大抵是因为三十岁是一个心理分界线,所有的轻狂、悸动、欢快在三十岁之后逐渐消失,这时候迎面而来的全都是衣食住养,那些个浪漫和虚妄的想象随着岁月湮没进了现实。人真的是越长大就会变得越来越恐惧,所以只能依靠外物来给自己造就所谓的安全感。

回望这些年的变化,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一切又是那样的怅然。年少时候未经世事,觉得以后有无限可能,最不认同一成不变的生活态度和工作方式,而今体会到屠龙勇士变成恶龙,自己也成为了当初讨厌的模样。三十岁那年把空间签名也换做了黄家驹的“再见理想”,现在看来,也算明智之举了。

其实最大的变化是越来越沉默,习惯自己跟自己说话,把所有情绪隐藏。这绝不是故作高深,只是明白了许多事多说无益,甚至适得其反,沉默就能不失言、少犯错。还有学会了坦然和自我安慰,尽力而为但没有得失的执念,告诉自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无论是什么路,走过都有意义,即便遇到沮丧、迷茫、不知所措,都会在未来呈现出不同的收获,终有一天会变成皱纹里的修养和魅力。

三十二岁了,而立已过了两年,再读两年前那首诗,真切地感受到远方不远,未来已来,便作为结束语吧。

踏出门外

尘烟离开桥面

露水嵌入土壤

不知谁在与冬天竞速

创造荒芜

白日缺少灯光

却有迷雾暗涌

得有多么清亮的眼睛

才能透视这光景

刺穿心障

黄色的叶子挂在树上

躯干沉睡

男孩拾起一朵凋零的花

望向远方

于12月9日 三二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