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写文者都会很认同这样的观点,就是:文由心生,如果在你心里有一种迫不及待的需要抒发出来的情感,那么你就应该动笔了,如果不是,千万不要刻意去写,刻意出来的东西都会因造作而失去美感。早先林语堂就是这种观点,自然不当他一人,再追上去,原来大文毫苏东坡更是这样认为做文章“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同之,因散文之特质就是如此。
如下面这作者的一篇散文,可谓优质(情生,那么就可信手来拈来,以至极致了):
落花赋
陈夫
近晚时分,天雨忽然来得尤为浓烈,这对京都的人们来说是足以惊诧的。然而,惊诧或是不惊诧,与我来说是毫无干系的,反正我是兴奋了。窗外不远的街旁那一排茁生的槐树,好象被谁揪住了头发摇曳的不行,想必是起了大风。风,我于是料定在那些槐树身上正发生着什么。
雨一直浓烈不止,风也是,这样持续到后半夜。
我是按耐不住要去看看那些槐树的,说不上是担心什么,或许更多的是想见残红落后的一地殊景,现如今惟有这些许的贪婪了,理应是不算过分的。白日的暑气已然消尽,较之北京城一贯的燥干凸现出少有的轻爽气息,然而只有如我这深夜造访景致的人儿才有清享的福分,依然坚守着入夜眠睡习性的北方人大概早已酣梦四更了,使得我可以闭了眼尽情在人迹举空的道巷中信手游足,好不怡性。
穿过一条黑黑的过街巷,我便置身在了密植着槐树的街头。其实,槐树并非只是这条街独有的,不需要过分留心,你便可在京城的过街走巷轻易捉到它的身影。可以说,京都城对它的倾慕毫不逊于对柳的倾慕。只不过我的住地正是挨了这条街的,也是我在周边堪见的最能寓言为景观一说的地方,仅此而已。
我原本是想着要看看落红之景的,可眼前过多的花逝却使自己不由生出些许的残忍与罪恶感来。有槐树便见落花,一路密密扎扎,乳黄的街灯下,尤为悲情,它们似在絮叨自己的不幸,又似在控诉大自然的跋扈。良久,我恍然立身于刚刚退去的那场雷霆,耳旁又似有大风起兮,眼前又似有稠雨滂沱,满枝满丫的花儿带着稚气的青春一片片飞溅,一片片下落,一片片停了呼吸,实是“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这是一起严肃的生命悲壮,怎会是风景呢?
这一刻,我得承认自己是无知的,无知到竟能以笑脸漠视一种生命的消失,再假以愉悦。我开始有些彷徨,失措,慌乱。一定要为它们做些什么,心中一边边默念着,似乎只有这样才可弥补这种无知与内愧,哪怕象黛玉一样能为它们的尸骨找个栖地,好好用香囊葬了它们,让它们有所安息。这样,或许良知才能好过一点,安然一点。然而,一抔净土谈何容易,“天尽头,何处有香丘?”,还是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看得透。既如此,我只有继续背负良知的不好过、不安然了。
这种背负是入骨的,或许我该学得浑噩些,象郑燮那样装装糊涂腔;象白乐天那样明哲保身,离开黑暗的京庭去杭州逍遥去,有事没事好借着美景赋赋诗、打打牙祭,以消除和化转官场的失意。郑燮不说,对于白乐天,除却他官场的恩恩怨怨,这样的一个人是不是在千年之前也如我一样站在了满地槐花中,也一样发现了它们生命的悲壮,也一样为漠视生命而郁郁自责。然而,他是没精力再伤害自己了,他在官场中已经够崩溃了,不如就用自己的诗歌来为眼前的悲壮留古后人与醒世吧。于是,一首、二首……,关于愧花的作品越来越多的收在了他的行李箱中。终于在某天的某个时刻,他有所参悟有所释怀,“闲从蕙草侵阶绿,静任槐花满地黄”,生命本来无一物,有的只是无序,有的只是说不清道不明,那么,又有什么值得去在意呢。
忽然吹来一股轻风,只见一片,又是一片——
地上的落花谢了花容,成了往事;而空中飞舞的,也既成往事。一切,每天都在发生着,我又何苦要去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