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阳光是不同的,同一个季节的阳光也是不同的。这是课本不会告诉你的事实。
我曾长久地观察早晨的日光,这些初升的日光新鲜地像昨夜新长出来的带着露珠的草莓。清新脱俗,不带任何装饰,有的只是光线合成后还没消融的原始状态。
前几天正逢头伏,知了很少在夜间鸣叫,但太阳不同。当光线刚出现时就很霸道,白且直,虽然没有声音,但这种光很吵闹。将一个人丢进这样的阳光下,哪怕只是一分钟,汗就出来了。更别提直视日光。
“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移。”朱自清说得一点不假,凭这句话就可以看出来他也曾认真研究过日光。在他的字里行间中能时时透出光和温暖。
一天我惊异地发现阳光是从北侧升起来的,因为前排楼房上齐刷刷地沉浸在夏日晨光中。我住的这排楼房将阴影投在那面墙上,影子整齐而沈默。前排楼层像是沉浸在浅蓝色的大海中,阳光一点点将它们抬升起来。嘿哟嘿哟嘿—在清晨中,天地之间有多少这样的巨幕正在上演。如果,你恰巧看见了这天地间上演的精彩场面,你会忍不住停下脚步,隐约听到鼓声阵阵。
上海人喜欢将晾衣杆伸出窗外,呼啦啦呼啦啦,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衫随风招展。有时我觉得太阳就在等这一刻,等风起,等衣服飘动,太阳这才顺着杆子向上爬。爬到顶楼,再轻巧地落到五楼六楼,数清楚等候在楼下的水杉后,这才懒洋洋地站出来。于是,原本暗中依偎一起的房子树木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猫从张开手脚的灌木丛中走出来,仿佛什么也没干,谁信呢。
七月下旬的一天早上,我站在阳台上看云山海般拥挤在天空上,那一刻我有点幸灾乐祸,太阳恐怕是出不来了吧。昙花已经开过,我转身去拿一把剪子,准备将阳台上的花草修剪一下。就在这时,光出来了。
于是我三下五除二跳进阴影的海里,等太阳光找我,等它用三角形的一个边找到我。阳光终于来了,它翻过一户五楼伸出的竹竿,一棵夹在两栋楼之间的楝树,一簇结满果子的无花果。阳光很亮,但多了一些东西,它不再是简单的白,里面沉浸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金色。这金色隐隐弥漫在光线中,使得这束光明亮而多了一丝妩媚。我好像看见一个国际巨星从我面前走过,她一开始表情淡然和我毫无干系,但就在她走过我面前时,突然朝我看了一眼,丹凤眼!朝我会心一笑的眼神!
那一天我重新跌入爱河,像是和一名大美人有了不可言说的约定,这约定就藏在那束晨光中,谁也带不走。我知道就在盛夏的眼皮底下,秋天已经将她的眼线注入进去。
我更喜欢在海边看日出,看日出时天空瞬息万变。原本墨色的蓝色的云飞速后退,飞速变得绯红,那是云心动了。太阳跃出海面的时候,天地之间有风起,有浪声不断。那时的太阳光也很雀跃,大海的开阔给了它无边的自由,于是它便以百倍的回报来给大海。它给白色海浪以玉色如翠,给奔跑的生灵以古铜般坚毅,给水面以绚烂色彩的天空之境。晨光,应该是博爱的,我绝不嫉妒。
江南秋晨的光会带点粉尘味,只有站在红枫和泛黄的银杏树叶前,人们才能看到秋的样子。冬天的晨光只是无力地白了,比不得北方清冷且凌冽的冬日。
江南的晨光,恐怕很久不知雪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