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桂香
●苟红梅
很早就读过台湾著名散文家琦君写的《桂花雨》,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对桂花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一提起桂花,没有再比这更亲切的花名儿了。
故乡老家的后院里也有几棵,不过大部分都是金桂。每年八月,满院的桂树都开满了金灿灿银闪闪的花骨朵,整个后院便立刻飘浮在桂花香中。满园的桂香还会漫出角楼,越过围墙,飘得满巷都是,最后和巷里的青石板缝隙柔柔地融合在一起,使你看不出她的任何痕迹,你只能呆呆地、静静地寻找她的倩影。
母亲尤爱这些金桂,为了便于记忆,母亲都给桂树们取上了有趣的名字。东墙角下的那棵桂树因为其树龄最大,且开出的花朵也最大,花时也更长,于是母亲就管她叫“金枝”。西墙边上的那棵桂树是整个后院里唯一的一株银桂,所以得到了我家老祖母的特别宠爱,母亲喜欢叫她“美人”。大门口边上的那棵金桂因为其高大挺拔,她的枝叶把前院门上的天空都遮盖了起来,只漏下几小片空隙,我们只能眯着眼睛透过那一点点空隙去偷窥夕阳的影子,所以母亲亲切地叫她“大桂”,还有“铁树”、“银枝”……听着母亲直呼这些名儿,一股柔柔的情感便悄悄地在我们心中浮起来。
最高兴莫过于七八月份,那时全院子里的桂树都开了花,金灿灿、银闪闪地连成一片。远看,她们就像天边的缕缕绯云;近看,她们又像含蓄的少女。老屋就隐藏在这些浓密的花丛中,我们只能隐隐约约地分辨出那一弯古铜色的屋檐。我觉得这恰当到了好处,因为此时的屋檐则成了桂花们脸上的一颗痣,这颗痣含蓄而美丽,细腻而温柔,朦胧中又有几分真实。特别是在炊烟袅袅的时候,粉白的桂花和炊烟糅合在一起,那一刻的老屋更显风致了。
八月初,桂树的枝枝叶叶之间早已挤满了浓密的花骨朵,她们一簇簇一团团地挂满枝头。让我们分不出哪是花哪是叶,只觉得满眼都是粉白和金黄。有的花枝还偷偷地探出墙外,越过角楼,爬满了邻居爱姑的阳台。此时的爱姑总爱探过头来对我们说:“看来你们家的桂树可成了我家的常客了。”随后就是爱姑一串串爽朗的笑声……没开几天,沉甸甸的桂花就把树身压弯了,老祖母看了心痛,就让父亲在花树下支起一条条树干,以便分担桂树的一部分压力,可有时候一些比较老的枝干还是被花压断。随后的几天,全家人都仿佛沉浸在郁闷中,特别是老祖母,只要一提起桂花,她就有闪闪的泪珠。
摇桂花的时候最最开心,在桂花林里,我们自由地蹦跳于树桠之间,如猴子般一瞬间便从这棵树桠跃到那边去了,只留下一串铜铃般的笑声,一树匆匆地晃动,一地飘散的桂花,一缕荡在半空的桂香,人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母亲特别喜欢那些刚被摇下来的桂花,因为刚被摇下来的桂花不但清新芬芳,最重要的是它还带着一缕清纯的气息,一丝灵动的意韵,用她们来酿造桂花酒最好不过了。
摇桂花的活儿多半由我和小妹担当主角,我会熟练地抱住那粗大的树身,两只小脚丫贴住树的两侧来一两个鱼跃,便迅速地蹿到了树顶。上树后,我就紧紧地扣住树梢或树丫,双手夹着枝叶,双脚则有规律地上下跳动。不大一会儿,满树的桂花便飞舞起来了,如细雨般沙沙地洒在地上的篓子里和箩筐中。那沙沙的落花声就像情人的蜜语,细腻柔软。桂树下的小鬼们也早已变成了小雪人。
桂花盛开的季节,母亲做好了桂花饼、桂花糕、桂花糖,等候大家的到来。摆放在天井角落里的几坛子桂花陈酒早已飘出了岁月酝酿出的酒香,沉淀在青石板间。母亲总爱把采摘下来的新鲜金桂做成香甜的农家甜米酒,然后再分成一小罐一小罐,随后就笑容满面地给巷里的邻居们送去。留给自己家里面的总是那些次品,我总是不解地问母亲,而换来的只是母亲一脸的微笑。
对门隔巷的老太太们总爱到我们家串门,走的时候总爱摘上几枝带回家里,然后把它们稍为修剪一下就插到厅堂或里屋,随后就是满屋的芬芳和老太太们甜美的笑意。母亲做得一手好吃的桂花糕,所以总是吸引着很多村里的农家妇女来学艺,但奇怪的是无论她们怎么做都没有母亲做的好吃和馨香。大伙就打趣地说,是你们家的桂花有灵性。
后来我们全家搬到了城里,于是就没有再种桂花。街道旁的一户人家也种了很多桂花,我总爱从那里经过,或许是对老家那些桂树的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