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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弄湖光优秀散文随笔

抵临太平湖的时候,铅灰色的天空飘起了小雨。那一汪湖水在黄山脚下漾动着,只消望上一望,就会打翻我感情五味瓶,并在心里翻涌。记忆的忧伤与温暖,让我不知该怎样分配理性与情感。湖面在眼前渐渐铺展,我也进入回溯了。层层涟漪像我感情的丝缕,撩动思绪飞回旧日的生活。在一个个逝去的初春日子里,一阵凉风吹拂,一阵春雨袭落,常常粉碎我的幻想。

 峦岭上丛列的树林散发出混合着树脂香的潮湿味,我想象着它的深处,一定有溪水在蔓生的树根和乱石间穿流,快乐的日光在灌丛与野花上闪来闪去。坡岸的绿草上,点点的白墙黑瓦正是移民的家园。目光和波纹相遇的一瞬,我就想起怀特《再到湖上》里的段落,那永远不会失去辉泽的湖,那到处发亮的水,那乌云里露出的一道闪光,还有雨丝打在平静的湖面上沙沙响音。他用艺术的尺度衡量落入视野里的一切,几乎完全把自己的文学才华表现在描述中。自然对于灵魂的征服力和艺术等同。面对扑身的水浪,面对澄洁的美景,我的意识消失了。感动来临,可我做不成多梦的诗人,只有无言地注视,并且祈望太阳撒下庄严的金光,张开双手,接受幸福的洗礼。

 船驶离岸边,湖水分隔了我同陆地的联系,而湖景天然朴素的性质,使观赏的闲情无法禁锢。只有到了湖上,我才有了主人般的自信。围困心灵的,却是一种来自对水景过于熟悉的力量,它使我丧失了支撑文章肌体的骨架,甚至剥夺了我的艺术感知。可我情依旧饱满,我在水上照例展开精神的行程。我侧耳聆听波涛的乐音,就像当年湖上用木桨一下一下拨弄着涛澜,微感着大自然的气息。湖啊,早就诱我在水世界中扮演了十多年的角色。湖水对我,永远具有可描述性,虽则我曾经把许多含情的笔墨抛给它———不为阐释一种理论或者判断,只想通过生命的叙述提供一种个人的证明———而恋慕的心却一丝未减。我要去怨湖上不歇的风,是它结束了水面的稳定,不断破散一个个完整的世界。可是,它确能打消久视中的厌倦感,带来改变的愉悦,如同人从旧的生命阶段跨入新的生命阶段一样。它们的联系是那么的紧密,以至我不知道在哪里给流水的段落画上一个句号。我被船尾激溅的浪花催动着,心向着前方,期待更多的精彩出现。我力图审视的,不光是新与旧的生命形式的转换,而且是潜藏于两者之间的那种深刻的逻辑关联。我这样忖量,似乎在向着一个哲学化的命题靠近。我缓缓地平移着目光,注视涟漪的漾动。天色若不是这样晦黯,我应当能够从浪涡深处看到阳光的碎斑欢快地跳跃,呼应心律的节拍。仰看这浩茫的苍天,俯视这喧嚣的人间,和谐的对应是多么美妙!每到湖上,我几乎放弃了大自然提供的一切细节,只把自己的视线投放向波峰、浪谷、云光、霞影……我的魂灵被充盈于湖空的巨大气势摄去,我的思想被它深深地摇撼,奔星似的朝着宇宙飞闪,宛如船舷匆遽的流水,让日光带上青霄,化作一朵逍遥的云,随风飘往另一片天空,又变为泪滴般的雨,悠悠飞落……

 我想,对于太平湖,我永远不能知晓它的全部奥秘,只因为我无法潜入它的深底,看那里存活的生命体,我始终在水的肤浅的表面逗留。

 湖景的变化也转换着心情。不待眼前风光稍稍停留,陌生的一切又开始了,摆脱旧的生活状态,迎来崭新的过程,这个概念在我的心头总也摆脱不去。这过眼的景象呵,仿佛季节的更替一样不可改变。春意秋光被湖水收藏,岸树泛出翠绿,知道春来了;湖面飘落黄叶,明白秋近了。一年又一年,四时湖色永远循着上苍设计的固定模式,拒绝变化,像时针绕着表盘,准确而重复地划着无数个圆,只叹看不出一丝浅淡的衰痕。我真的成了自然界时序的拜服者,或是习惯于沿着原有路辙踽踽而行的愚氓了吗?答案当然完全相反。这样想着,觉得缕缕波纹也像曲谱似的荡开,音符却激响在心里。

 雨渐渐大了,晶亮的斜线织起一片笼罩天地的网,把绿林、草丛、房屋、网架、舟帆一一从画幅中删节。湖区陷入谜一般的混沌中,仿佛也掩去我记忆中的颜色。我的`思绪消失在水流中,就像传统在发展中衰老与灭绝。凉凉的雨滴洇湿了我易感的心。船是什么地方掉头返回,我无意知道。我一会儿舱里,一会儿甲板上,只顾翻腾迷乱的思绪,真正值得一看的湖上景色,却忽略了。待到现在拿笔,留在纸面的描述到底能有多少呢?

 许多归岸的游艇,收卷远飞的帆,桅杆的丛林无声地指向寥廓的天空,从船窗中看去,恰像画框里的静物图。我离船上岸沿着湖边的幽径走,雨被风载着四处翩舞,彩色的伞飘过,宛如艳丽的花。空气中飘散着鲜草和腐叶的气味,轻轻地吸,水一样漫透全身。滩边浅水处游动着几只弄波的鸭子,一群湖鸥收拢洁白的羽翼,停在一座伸到水里的小型栈桥上,静浴清光。我当然要将其摄入镜头,我的心灵珍藏又丰富起来。在今后的日子里,每看到这幅油画似的照片,就会想到这个我曾在冷雨中游览过的高山之湖。

 美丽的太平湖啊,在我的视线里一点点模糊。它在退出现实的同时,进入了我的记忆,并且成为生命流程中闪光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