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心里没有江南?我一直以为江南就是摇曳的乌蓬船,轻快闲雅,如精灵一样穿梭在纵横交错的水乡,一路笙歌;我也一直认为江南,就是原始的蓝印花布,简单淳朴,如自然般点缀着绚丽多姿的生活,一路深厚;我还认为江南,就是转动的油纸伞,遮日避雨,如城堡一样保护着风吹雨打的人生,一路坚持;当然江南,也是瑰丽的刺绣,色彩斑斓,如彩虹般灵动着平凡朴实的梦想,一路完善。
从古至今,多少文人墨客都对江南情有独钟,念念不忘,江南,的确是一个文教发达,美丽富庶的地区,它是诗,是歌,是梦,是画,是世人心目中的“世外桃源”,更是美好的向往。苏州,杭州,无锡,南京,绍兴是它的代表城市,东坡肉,大闸蟹,松鼠鳜鱼是它的经典美食。这些离我似乎有些遥远,可我也有江南,而我心里的江南,不在周庄,宏村,也不是乌镇,西塘,更不是婺源,我的江南,就在这里,在我身边,它是一种淳朴的味道,有山有水,有花有茶,来自自然,来自舌尖,来自记忆,来自感悟,来自每一天的鲜活日子!
水是生命之源,江南的美离不开水的滋养。我也庆幸自己,身在水乡里,虽然不是在长江南,却也在长江中下游平原,这里有长江的最大支流——汉水,有了这得天独厚的条件,湖泊遍野,水产丰富,也有片片良田,稻禾生香,说是鱼米之乡,一点也不为过。
春天来时,微风细雨,柳枝斜斜随之起舞,而我正在自家楼上眺望,春雨如丝,虽有些凉意,却挡不住万物勃发,雨滴时急时缓,雨下得并不畅快,或许江南的雨就是这样隐隐约约的,步步生韵,款款有情。阳春三月,以嫩绿为底,金黄为色,调配人间旎旖风光,婉约了桃李,婀娜了杨柳,也芬芳了心灵。不管是落雨还是灿烂的清晨,江南的春,带着明媚的暖意已走进我的眼里,心里。雨中远处的树木房屋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只能看见轮廊,一些白鹭停歇在树枝上,绿中点缀的那一抹白煞是抢眼,就像一幅泼墨的留白,给人无限遐想。它们偶尔飞起,来鱼塘里觅食,这里鱼塘众多,交错连结,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也成了白鹭的天堂。我家的鱼塘就在房子前面,因为下雨升藤着薄薄的烟雾,白鹭绕着池塘飞了几圈,没能像晴天时准确的看见目标,只好悻悻的离去。有几只不死心,索性停在池塘边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水面,歪着脑袋,似乎想伸进水里去,可惜鱼儿躲在水里不动,它们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终于拍拍翅膀在失望的叫声中飞走了。其实它们的嘴巴如海欧一样,在水面掠过时便能叼起鱼儿,一年四季,为这美食,它们乐此不疲。今天看着这情景,我脱口而出杜牧的《江南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只是这莺是白鹭,寺是村庄,自是另有一番的情趣。
池塘边的芦苇已经开始出土,小草也探出了身子,在雨中绿油油的一片,有些心急的芦苇窜出来一尺高了,经雨水的滋润,芦苇翠绿可爱,秀色可餐。我忍不住跑下楼,直奔它们而去,用手轻轻一掰,芦苇笋便断了,我把长得高的都掰了,装了满满一小篮,这可是新鲜的美味。回到家,老公见我头发有些湿了,便取来干毛巾让我擦,又泡了杯热茶让我喝,捧着茶杯,看袅袅水雾在指间穿行上升,茶香便弥漫开来,心底,有一股暖流涌出,慢慢覆盖我,覆盖这令人心旌摇荡的春光。我们一起剥着芦苇,这么鲜嫩,商量着就做个芦苇肉丝汤。我喜欢下厨,做一道道美味,然后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完,这过程和感觉是美好的,就像是心里盛开着花朵,快乐而幸福!怪不得白居易要写“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是一种情结,它在诗人生花妙笔的点染中,明媚深挚,自然生动。夏天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当小荷露出尖尖角时,早已有红蜻蜓飞来飞去,飞累了它们就停在荷尖上,而那荷尖下必然是有藕带的,顺着藕梗摸下去,就找到了一截洁白鲜亮,美味可口的藕带。通常都有商贩下乡来收购,再进到各大超市,农贸市场,当你享受这美味时,我们也笑着细数钞票,日子简单而红火。然后坐在小院里优闲的看“江南蝶,斜目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五月的夕阳西下渐黄昏时,秧苗已插完,笑看播下的希望,疲惫顿消。张开双臂,迎接凉爽的风儿,看它柔柔的掠过树梢,任它软软的拂过发丝。听几声脆脆的鸟鸣,随意哼唱几句絮语,伴着自然的天簌,一颗素心,简单的如陌上翩跹的萤火虫,满怀清喜,奏响一曲最美的和旋,缱绻在梦乡!蝉声响起时,荷叶疯长,清晨,我和老公划着小船,穿行在茂盛的荷叶间,风吹过,荷叶上的露珠滚滚而落,胜似“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意,淡淡的荷香飘来,沁人心脾,有的莲蓬似盘子大小,里面的莲米清甜脆口,采得一大捆,上岸来,我把莲蓬分装在筐里,然后老公和村里的伙伴一起骑车去城里赶早市。妇女们便留在家里洗衣做饭送孩子上学,然后等老公回来报告好消息,今年的莲蓬可俏了。这时节,秧苗也快速的分孽,一个劲的拔节,远远望去,叶浪滚滚,似绿海逐浪,神奇壮观,田里的草早已除尽,等待丰收的人们聚在一起笑看落花。
一片枯叶随风飘落,它在风中起舞,也许是想最后一次为曾经依恋的枝头跳最后一支舞,不管它愿不愿意,生命的轮回,季节的更替是早已安排好的宿命,它最终安然躺在衍生万物的大地上,静美而踏实!
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相辅相成,阴阳契合,像枝头的苹果一样,有红的一面,就有青的一面。
我看到江南的秋天,它是如此之美,美得这一草一木也足见韵致,诗情画意便在心中久久驻足,随遇而安,适意自在,尘不沾衣!门前的桂花树,开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金花,香味四溢,惹得蜜蜂采蜜忙。我也忙着采花,将金桂采摘下来,洗净,晾干,然后趁新鲜加入冰糖,一起装进坛子里,封住口,香甜的桂花酱便做好了,这是我的作品,属于我的江南美食。
当池塘里的荷叶渐渐枯萎,而稻子却金黄饱满,弯下了腰,忙碌而充实的秋收掀起了高潮,机器的轰鸣让静谧的村庄霎时间沸腾起来,鸟儿也赶来凑热闹,一大早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待收割机走过,便争先恐后的在田里找谷子吃。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我却恰恰喜欢黄昏,当一天的劳作结束,心不自觉的放松下来,白天的喧嚣次第隐去,倦鸟开始归巢,地平线上半轮红日,依依不舍的一步步一点点退去,这时的我,就站在原野,衣袂飘飘,看我的江南,在时光里丰盈。
一弯柔白的月色装饰了窗台,喜欢这样的夜晚,安静,淡然,可以什么也不想,细细品味静美的时光。"明月好,流影浸楼台,金界三千随远望,雕阑十二逐人来,只是欠佳杯”。枕着我的江南秋月入眠,不一定有期许的所有,但一定有来自我心底最温情的微笑,轻轻地落入梦中。
每年的冬天,是起鱼的季节。这时节颗粒已归仓,冬播的作物也早已在地里发了芽,油莱,小麦为萧瑟的冬带来了生机和活力,绿色覆盖住了苍茫,冬因此生动起来,原野上少有人活动,却也并没有空旷的寂寥。屋旁的香樟树叶常青,枝头桂满了果实,其实应该是结的籽,这吸引了大批的鸟儿,它们聚集在一起,欢快的享用美味。冬捕的日子来临,各家的池塘都降了水,几个家庭联合在一起,男人们张网捕鱼,车来人往,好不热闹,女人们有的看称记帐,有的烧火做饭,各行其责,忙得不亦乐乎,今天在这家,明天去哪家。我大多时候是帮忙做饭,刚捞的大花鲢,把鱼头剁下来,洗净腌制一下,然后蒸熟了,再把剁椒淋上去,最后把煸香的蒜,葱,花椒,趁着热油一起浇上去,美味鲜香的剁椒鱼头便好了,剩下的鱼身再做一个酸菜鱼火锅,再荤素搭配几个炒菜,一大桌子丰盛的午餐便做好了,看大家吃的开心,我也快乐!
等各家的鱼卖完,已经进了腊月。想起杨慎的《咏雪》"晴雪好,万瓦玉鳞浮,照夜不随青女去,羞明应为孝娥留,只欠剡溪舟"。这时就很盼望有一场雪来,可是进了大寒,依旧艳阳高照,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雪花迟迟不来,冬天若是没有雪,总是少了滋味。当季节的寒风,掠过了清瘦的枝头,盼望已久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临了,片片洁白的雪花,轻盈地飞舞着,雪虽不大,薄薄的一层,却覆盖了整个世界,一片晶莹纯白。
站在雪中让雪花吻我的脸颊,用手捧起它们,再长扬出去。心中,油然生出丝丝感动,感动着,这世间的片片温情,正如这飞扬着的雪花。凛冽的清寒,塑造出坚强的美丽,这便是雪的味道,浪漫的味道,牵挂的味道,沁凉却纯洁的味道。
当鞭炮声响起来,年的味道也浓烈起来,我坐窗前,洁净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馨香,窗台上,一株兰草正张开了笑脸,绿色的花叶间有风缓缓的回旋,雪光映进来轻轻的流淌,沏上一杯热茶,研一方淡墨,看茶水也袅袅,我便笑了,这笑类似于冬天一样静美,在笑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江南便这样自然而然的倾泻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