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眼中,李白的才能主要是“诗才”,杜甫等人只是称赞他“诗无敌”。但李白流传下来的散文,也可谓是“清雄奔放,名章俊句,络绎间起”,有着极高的艺术成就。
李白散文的成就,首先在于能运用挥洒自如的笔触揭示自己的生活和思想在这类散文中,李白就像与朋友的倾心长谈,诉说着自己行游万里的人生道路。如他年轻时所写的《上安州李长史书》,《上安州裴长史书》。读者从中可以了解,李白青年时代的生活并不完全像他在某些诗篇中所表现的那样飘飘然目空一切。
他曾广泛接触地方各类官员,希望得到出仕的机会。可诗人天生的浪漫气质,又与庸鄙的官场生活水火不容,时常遭到谗毁。身处这样的环境,诗人感到寝不安席,食不能味,因而不得不上书自表心迹,这就是这两篇散文所产生的原因。
他在《上李长史书》中说:
“白孤剑谁托,悲歌自怜。迫于凄惶,席不暇暖。寄绝国而何仰?若浮云而无依。南徙莫从,北游失路。”
文章叙述他功名未就,异乡飘泊,岐路彷徨,笔端饱和着感情,基调凄怆悲愤,很能引起处于同样境地者的同情。
在《上裴长史书》中说:
“以为士生则桑弧蓬矢,射乎四方……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
他远游四方,是想找到从政之路。对照他“莫怪无心恋清景,已将书剑许明时”的诗句,李白的出仕志向,一目了然。所以他不惜自降身价,向地方官员剖心析胆,陈述自己的志向和经历。又因为担心裴长史在“众口攒毁”下,难免会“赫然作威,加以大怒”,因而李白遣词造句更加委婉驯顺。
诗人怀才不遇,壮志难酬,满腔悲愤,在《暮春送张祖监丞之东都序》里表现得更为凄恻:
“仆书室坐愁,亦已久矣……而金骨未变,玉颜已缁……误学书剑,薄游人间,紫微九重,碧山万里。有才无命,甘于后时。”
诗人犹在自怨自叹,如泣如诉,却始终没有当然也不可能认识到自己所以怀才不遇的社会根源。但是,这些文章写的虽只是个人的遭遇,客观上却暴露出当时社会现实的黑暗、封建制度的不合理,使人们了解到那个社会有才华的知识分子之所以受到重重压制、打击和摧残,乃至埋没终身的原因。
其次,李白的散文表现了他对友人的不幸遭遇寄予的深厚同情这类文章言简意深,发人深思,是与诗人自己政治上的挫折分不开的。如《泽畔吟序》,写崔成辅因韦坚冤狱的牵连被贬,在愤懑之下写成《泽畔吟》诗稿,李白为之作序,此文对官场污秽进行了大力贬斥。
如文章说崔成辅因怕奸臣发现这篇诗稿,对他的迫害会更为激烈,乃“常韬之竹简,酷吏将至,则藏之于名山,前后数四,蠹伤卷轴。”短短几句,对当时酷吏横行的黑暗官场的批判,入木三分。
又如《饯李副使藏用移军广陵序》。此篇说李藏用在内乱期间平定叛乱,他“勇冠三军,众无一旅”,在极度艰危的形势下,竟能“一扫瓦解,洗清全吴”,建立了赫赫的战功,但是,“社稷虽定于刘章,封侯未闻于李广”。在为友人鸣不平的同时,对统治者的昏愤无能进行了有力的抨击。从中可以见到唐肃宗政治的腐败,是非颠倒,赏罚不明。
再看《春于姑熟送赵四流炎方序》,文中“疾恶抵法,迁于炎方”短短两句就道尽赵四的冤屈。其中描写赵四拜别父母的凄惨情景,更能激起读者的同情:
“辞高堂而坠心,指绝国以摇恨。天与水远,云连山长……黄鹤晓别,愁闻命子之声;青枫暝色,尽是伤心之树。”
在这里,李白用禽鸟眷恋幼禽的鸣声表达父母眷恋子女的悲伤,使人耳不忍闻,从而更深刻地表达了对赵西悲剧命运的同情,全文情调凄凉,意在言外。
除上举几篇外,还有一类小序,或谈骨肉欢聚,或为临别赠言,写得清新自然,娓娓动听。如为大家所熟知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其中虽有“浮生若梦”的消极元素,但总的来说,仍清新可喜,能给人以美的享受。这些小序的艺术风格与李白抒情诗颇为类似,真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皆是真实感情的结晶。
最后,李白散文的内容复杂,风格多样,而由于内容不同,风格也就各异如他的说理文,大都运用夸张手法,侃侃而谈,颇类战国策士之风。如《为宋中丞请都金陵表》,就文章的风格而言,与战国纵横之士游说诸侯时的抑阖之辞极为相似,全文波澜起伏,滔滔不绝。
如为了说服唐肃宗接受迁都之策,他借古说今,连类引譬,说明迁都之举古已有之:“盘庚五迁其邑”,“卫文徙居楚丘”,因而提出:“去扶风万有一危之近邦,就金陵太山必安之成策。”接着又相继列举金陵的诸如地理、物产、交通等各方面的优势,以强化说理。
又如《为宋中丞自荐表》,历叙自己的志向、才华和经历。“抱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看来似乎自我夸张过甚,实际这种夸张只是作为达到取得对方信任的手段而已,也是纵横家文章惯用的手法。
这类文章用事明当,语言简炼,虽多少带有六朝骈骊之风,但由于说的均系事实,无雕辞琢句之弊,读起来使人感到真实动人。
李白散文另一类作品,是歌颂地方的有担当、有作为、关心民间疾苦的清廉正直官吏的。他们统辖一地,严惩贪官奸佞,改革弊政,兴经济,安定人民生活。
如《武昌宰韩君去思颂碑》,文字简炼地表现了韩公胆识过人,不畏强暴,不循私情的风骨,盛赞在韩公的管理下“户口三倍”;在他从事的事业中,“官绝请托之求,吏无丝毫之犯”。
封建社会里,奸吏、豪强,对人民来说简直是洪水猛普,有的官吏即使清廉,也只能洁身自好,对奸吏、豪强,依然不敢触犯。但是李白笔下的清廉官吏却与之不同。
如《虞城县令李公去思颂碑》中的李公,《任城县厅壁记》中的贺公,无不是除暴安民的,对这类人物的猫写,与李白本人反对豪门权贵的叛逆精神是一致的,与他政治理想的具体内容也密切相连。李白热烈歌颂这样的地方清官,既是作为自己的表率,也希望作为后来者的鉴戒。
李白散文中的画赞,写得也很有特色。他的许多画赞,虽然都是用骈偶句式,但毫无雕琢之气,只凭借动人心魄的想象和典雅的词章,将画中事物勾勒的形神兼备。
有些写画物的赞,画中事物,在李白笔下,神情酷肖。如《壁画苍鹰赞》:枯树是“傍无寸枝”,形状是“若愁胡之攒眉”,却有“凝金天之杀气”。寥寥几笔,境界全出。
李白并未径直地赞许画的如何形神兼备,而是从观画人的惊诧之情,展现出画中雄鹰的展翅之态。诗人将丹青意境形之于笔墨,这种艺术创作之再创造,要作到形神均似,是很困难的,而作者却表现得极为完美。
还有篇值得注意的《为宋中丞祭九江文》,文章的气势极为雄壮,等于一篇有声有色的誓师表。文章虽是代宋中丞表态,其实也包含着作者杀敌报国的思想。
写到军威之盛,是“照海色于旌旗,肃军威于原野”,但当大军被大风浪所阻时,又命令江神“使阳侯卷波,羲和奉命,楼船先渡,士马无虞”,以达到“扫妖孽于幽燕,斩鲸鲵于河洛”的目的。文中每两句概括一项重要内容,情绪激昂,气势宏伟,把一支正义之师活灵活现的展现在读者面前。
总而言之,李白的散文内容充实,风格多样,不但表明了李白生活、思想的复杂性和矛盾性,更可贵的是,也表现了李白政治理想的具体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