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年纪大了,难得回趟老家。老家里有两院老房,外表来看,已经有些陈旧破烂,然而那是母亲的老屋,母亲恋恋不舍、念念不忘。
老屋里的母亲,年纪尚轻;老屋里的母亲,是真正的女主人。
老屋里,母亲有时会和父亲吵架拌嘴;老屋里,还留着已经逝去的父亲的蛛丝马迹,所以,母亲总是找各种借口,想回老屋,一趟又一趟。
我每次回老家,几乎都要陪母亲去老屋看看。其实,也就是走马观花去转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情要干。
老屋久不住人,房间有些脏兮兮;老屋久不维修,屋子看起来已经不再那么美丽,所以,除了母亲,我们对老屋都已经没有了过多的兴趣,我们一般都不是那么乐意回!因为回去,就要把卫生打扫一番,待到打扫干净,人又该开拔返回了。所以,在我们看来,回老屋这件事情,实在是意义不大。
老屋坐落在街镇之上,集会的时候,屋前马路上总会摆满东西。乡镇之上,没有城管,所以到处都拥塞着满目都是乱停乱放。有次回家,车子挤来挤去死活出不了街镇,最终,在跟一辆相向而行的汽车亲密接触后,才算是突出了重围。
所以端午节回家,当母亲提出想回老屋看看的时候,我掐指算了算,恰好逢集,于是就行车难的事实,婉拒了母亲,到了第二天,集会过了,我问母亲,母亲却考虑到是个节气,怕去了照应不周,不去了。
当然母亲后来还是回去了,姐姐陪她坐着出租车,我想象年老柱了拐杖的母亲,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家司机嫌弃,于是有些后悔,早知道,我应该陪母亲去的啊,已经75岁的母亲,我还能陪她老人家去几回?
老人老了,变得孩子似的脆弱,我们长大了,心却变得钢铁似的坚硬。我们有时间喝茶聊天、有时间旅游逛街、有时间游戏打牌,却总少了陪老人的.那一点时间。
尽管老人家很少给我们提什么要求和愿望,一旦提了,因为不够好玩、不够新鲜,我们不假思索,轻轻松松就推脱掉了。而且,我们自鸣得意、我们毫不愧疚,因为我们说的话貌似都很在理啊。
就如我对母亲说:“妈,逢集车不好过啊!”母亲立马全盘接受,可能私底下还为自己的虑事不周而惭愧呢。而我,就真的应该那么心安理得吗?
母亲回到老屋,见到老友,聊起闲天,动情之处,常会珠泪涟涟。我若当面,一定会指责母亲:“哭什么呢?难道是我们儿女们待你不好吗?”母亲边哭还要忙着边解释:“孩子们都好,都孝顺,就是回到老屋,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总会不由自主的难过。”
某一天,我站在母亲的角度想了想,我意识到,如果换做我是母亲,我可能也会哭,而且会哭的更加痛哭流涕,更加悲从中来,而我,为什么霸道地不让母亲哭泣?
母亲逢人就说孩子们孝顺,说自己作为一个农村妇女,四个孩子如今一个个都出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她真的很知足。
而我们这帮孩子们,个个都被母亲贴上孝顺的标签,我们,配吗?
一个女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就没了伴侣,而孩子们,却各有各的天地。大部分的时间,她的日子在清冷无声中度过,她的内心,该有着怎样深的孤寂?
世界上没有对不起孩子的父母亲,只有待父母不周的孩子!
老屋,你凝聚着父亲的心血,看到你,就想起了当年意气风发的父亲。
母亲,从今往后,只要你愿意,我将陪你去老屋,不说逢集,不论节气!
老屋后记
就在昨天,今年的端午节,又一次的,我回到老屋来了!
这次的回来,不是为着看望,而是为着永别。
老屋,的确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老屋。老屋里,门窗破败;老屋里,墙皮斑驳。
老屋如今有着好几个租住客。老屋的前半部分,如今被整修成门面房,从外面看,似乎还算光鲜,然而老屋的后半段,到处堆满了垃圾和杂物。
曾经温馨而又温暖的老屋,曾经满院笑声生机勃勃的老屋,终于,只能存在于我的记忆中了。
第一次听说哥哥们要拆掉老屋,我的心里很难过,而且难过的几乎要掉下泪来。然而,当我真正的置身于老屋中间,我明白,老屋,的确已经没有办法再存在。
年久失修的老屋,的确太破败了;年久失修的老屋,的确应该被消灭。
老屋虽然破旧,但老屋的地理位置,却很不错。如今,有人看上这个地段,想在这里修建超市一座,自然,这是好事。
老屋的老主人,是酷爱干净的。他的大院,曾经一尘不染。而如今的老屋,窗台上、地面上,到处都有垃圾、杂乱不堪。显然,这样的老屋,已经不是曾经的它,那么,索性,拆掉吧。
再次的,母亲执意要随我颠簸回家;再次的,进到老屋的母亲开始咳声叹气,情绪低落;再次的,我对母亲大呼小叫,将她的快要掉下来的泪水,扼杀在了萌芽阶段。
老屋里,有母亲太多的记忆,而这些曾经的记忆,自然会令母亲伤悲。这种心情,我也有,所以母亲的心情,我能理解一些。
然而毕竟,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而我们,可以回忆,可以想念,但我们不能在想念和回忆里过生活。
而我的此来,只为着和它道声别,而我所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也无非是给它拍几张水平不高的老旧的照片。
别了,老屋;别了,老屋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