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网 - 古代散文 - 收 秋(上)(乡土散文)

收 秋(上)(乡土散文)

又近中秋,昨天随同学回他的老家,看着那漫山遍野即将长成的庄稼,禁不住又想起了老家的秋天,那又是怎样的忙碌?

老家地处塞北,由于气候的原因,一年只种一茬庄稼,阳历五月份时种下,中秋前后开始收割,这似乎已经是当地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

三伏天即将过去,随着各种农作物锄地的最后结束,庄稼人一刻也不得闲,又要开始挥镰了,因为小麦已经开始熟了。

很多外地人当听说我们那里秋天收小麦,都有些不解,“哪里有秋天收小麦的?”在省城上学时,为此也闹过不少笑话,他们都觉得我是在诨说,因为在华北及其他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夏天收麦子。所以,有句老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有很多事,只有亲身经历,或者实地走访过,方能知其所以然。

在塞北,麦子是所有农作物里种得最早的一种,所以,成熟得也早。遇上个风调雨顺的年景,麦子长得直直的,像待检阅的部队士兵一样,垄是垄,行成行,麦穗一个个都直冲冲地望着天,向四周炸着,颗粒很是饱满,竞相享受着阳光的普泽。

庄稼人不怕辛苦,穿着地埂经过,眼看着要到手的丰收果实,他们心里喜滋滋的,都掩饰不住地想笑。这就和男人们敞开的怀一样,由里到外,没有什么可掩饰的。

挂了锄头没两头,生锈了一年的镰刀就被拿了出来,一把接着一把,在油石上磨得又亮又锋利,这是大家“战斗”的武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应该就是从这里来的。

连着三五天,稍稍闲下来的庄稼人,在给家里养的猪和兔子拔草的时候,时刻都会关注着麦子的长势。走到地头时,也会揪几个麦穗到手里揉了,将麦芒吹干净,然后将麦粒扔到嘴里嚼上一嚼,感受一下它们成熟的成色。当然,即使不尝,光从麦秆从上到下的颜色,也可以分辨出来。

根部除外,但见麦秆通体几乎已没有绿意,都变成了金黄色,而且麦穗四处炸开,彼此揪扯在一起,难解难分。不用说,从地头开始,磨亮的镰刀已经开始“唰唰唰”了,地不分东西,人不分男女老幼,皆有抢收的责任和义务。

这时候,男的倒无所谓,太阳光在他们的脸上、胳膊和各处的皮肤上,都已晒得足够。倒是一些怕晒的妇女,特别是一些小姑娘、小媳妇啥的,一般都会在头上罩一块头巾,将多半块脸也蒙上,一防太阳晒,二防麦穗上的尘土以及麦芒扑到脸上和嘴里,做必要的防护。但干起活儿来,他们丝毫不逊色于男人们。

只记得那时我还小些,放了学就帮着家里放牛,而一位本家堂嫂,肚子已经很大了,那时人们也不讲什么预产期,更没有现在的妇女金贵,她们都要和家里的男人一样抢着忙活地里的活计。我到了地头,只见堂嫂割一会儿地,就跪在地里歇一会儿,我还开玩笑地逗她,“嫂子,你怎么不赶紧往前撵着割?光想着偷懒呢?”

“老三,嫂子实在是有些割不动了,必须得割一会儿,再歇上一歇!”堂嫂见了我,也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冲我笑笑,然后继续向前割去。看得出,她向前行进的每一步,都有些气喘吁吁,而且显得很艰难。

晌午,在家里刚刚吃过饭,就听着邻居说,“**媳妇生了,生了个小子!”邻居口中的“**媳妇”,就是我上午在地里刚见过的堂嫂,她干活儿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好苦水”,在孩子即将出生时,都顾不上歇一歇,真是不容易啊。

那时,家家的自行车都很少,很多人也根本不会骑。不论多远的地块,一般也都是靠着步行走到地头。所以,来回这一次,远的十来里地,近的也有四五里,有时候需要两个钟头,但从没听谁抱怨过。为了节省些体力,也为了多割一些,父亲在中午往往就不回来了,母亲做好饭了,让我提着送过去。

待我循着方向走到地头时,时间早已到了下午,父亲连中午饭也没吃,就早已开始割地了。于是,我就只好等着,等他顺着垄子再反着割回来时,将饭吃了,然后我带着空饭盒回去。就是这样,我坐在地头都觉得有些晒得慌,盼着父亲赶紧吃了,我好离开。

那时,塞北地广人稀,人们家的庄稼地普遍比较多,像我家,每人可以分到十六七亩地,五口人,将近八十亩了,而且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互相之间,最远的相聚七八里地。

父亲一天不闲着,也最多割上二三亩,忙乎了一天,身上的衣服因为出汗,早已湿了又干,晒干了的地方,到处显着白色的碱印子。不光如此,当天割完的麦子,都得均匀地捆成捆儿,一般十个一垛,五五对着立在地中间,从一头望去,像个站着的“人”字一样,中间是空隙,可以让风透进去,这样更便于晾干。然后,等太阳完全落了山,天已经黑洞洞的,父亲才会把镰刀别在腰间,佝偻着断腰,慢慢地往家里走。

我上初中后,在星期天也帮着家里割过地,那种感觉体会太深了。刚开始,还新鲜些,但用不了多大一会儿,腰疼得就像断了一样,必须站起来直一直,缓解一下,然后才能继续向前走。而攥在手里的镰刀的方形木柄,用不了半小时,准会在手心里打上几个血泡,用家里的话说,“一看你那细皮嫩肉的,就是没有受过苦!像我们这样,满手老茧,怎么都不会打出泡来的!”

是啊,庄稼人什么时候怕过吃苦?他们在日头和岁月的磨砺中,早已伤痕累累,浑身硬得像石头一样,哪里会在乎这点儿辛苦?这就是曾经最普通不过的基层劳动者,他们根本不用熬日头,只有日头和四季,在围着他们转。

那时,人们因为条件所限,很少有人家往地里上化肥的,有的只是他们滴下的滴滴汗水。用现在的话说,他们种出的粮食,粒粒都是原生态的有机精品。家里茅坑当中积下的有限的有机肥,也只是撒到了个别的地块里,譬如土豆或者胡麻地里。

持续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已经黄了的麦子,基本上就被收割得差不多了,其他庄稼也陆续可以开镰了。在这短暂的空档,搿犋的人家,也会套上家养的牛或马,拉着犁,将已经割过的地块全部犁掉。这样,一方面是为了松土,防止土地板结,同时也是为了保住来年的墒情。

接下来,便是收割莜麦和胡麻了。这两种作物,也算是塞北那一带特有的物种了,莜麦和麦子一样,磨了面食用,而胡麻则是油料作物,除了交掉公粮的那一部分,留下的有用作来年的籽种,其余的用来榨油了,可是够金贵的。

到这时候,时间已进入深秋,早晚天已经凉得很了,甚至经过一个晚上,村口的水坑里都会结一层薄冰。而树林带的那些杨树叶,也都开始变得金黄,不少耐不住大地的诱惑,也会随风从树梢上纷纷落下来,落在路上,落在地埂上,落在田间,将尘世浸染。

叶落知秋,大面积的秋收开始了。

一年的期待,在此时,必须与时间开始赛跑。只见家里的男女老幼全部出动,而学校里也适时地放了假,在当地俗称为“秋假”,毕竟好多老师的家里也都有地,他们也指着这些粮食归仓,满足一年的味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