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笔直的乡间公路把我引向久违了的乡村,沿着阡陌来到父母的坟地,久年失修的渠坎旁群冢座座,荒草萋萋,茅蒿重重,残枝败叶在酷风里摇曳。干枯的渠道里填满了垃圾。举目一扫,又添新鬼,家乡的大伯大娘陆续在此栖身了!我晓得,早在那个年代他们有的曾经是能工巧匠,有的乃行家里手,和父母一样过着紧巴巴的岁月,在大集体的田园里嘻嘻哈哈的劳作,不晓得啥是累,啥叫苦。为了料理生计默默无闻,不求回报,操守德行,传播良心,在整个村子里德高望重,名播乡里。怎么说走就都走了啊!顿时使我眉头紧皱,心情失落极了!
我站立坟头举目远望,一望无际的'麦田覆盖着斑斑驳驳的积雪,楼房幢幢替代了昔日的土坯青瓦,条条村路,纵横交错,水泥铺面,平平坦坦。看来乡亲们已经脱贫致富,过上了美好生活,乡村的变化给了我几份安慰,紧锁的眉头舒展了许多。
家乡坐落在平川大坝汉江河边,昔日的村舍参差不齐却错落有致,生产队近五十户人家,同耕乡间地,***饮一井水,晨闻鸡鸣,夜听犬吠,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吃饭都要互相串门子说说笑笑拉拉家常,整个村子生气盎然,热闹非凡。那时的村路虽窄,行人不少,推车挑担的人来人往,村中还有小学校医疗站小卖部什么的,朗朗读书声在田野里飘荡;池塘里,蛙鼓声声,荷花盈盈,蜻蜓点水,燕子衔泥。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人与人之间关系融洽,邻里祥和;说出来话是亲切温暖的,从每个人的目光里都能读出信任来;那些年虽则家家清寒,但亲情温暖不缺,谁家要是过婚丧嫁娶之事,一家过事百家忙活......每到腊月二十三就闻到了年味,人们放下手头的农活,打扫房前屋后,拆洗被褥床单。村里的男男女女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嘻嘻哈哈进城置办年货,做出来的年饭互相分享,开心无比,其乐无穷。不等太阳落山,乡亲们就敲响了迎春锣鼓敲,村头老槐树下那些敲锣打鼓的人们个个神情振奋,激情洋溢,看架势非要把月亮敲出来才肯罢休。
如今会敲锣鼓家什的老人一个个走了,锣鼓不响了,小学校没有了,医疗站也蒸发了,生产队的场面也被开发商办起了砖瓦窑厂。记得那个场面大呀,乡亲们把秋夏二季的庄稼收割回来全在哪儿脱粒晾晒。夏天,没有月亮的夜晚,挂在树梢上的汽灯呼呼呼吼,逗得萤火虫翩翩起舞。大人们在场面上加班赶活,同龄孩子三五成群地在麦草拢里捉迷藏、睡觉觉等待大人回家;大雪纷纷的时候,小伙伴们在场面上踢毽子、滚铁环,玩腻了就去五保户老人屋里避风取暖,听老人讲前朝后宦…..老人坐在床头“来,娃娃们,把小手手伸到爷爷的铺盖里暖和暖和!”是的,过去的乡俗,乡情、乐趣再也找不回来了。
现在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乡村公路,交通便利了,物资丰富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家家门楼高大,围墙壁垒,人心隔肚皮,一家不知一家事儿。幢幢楼房一家比一家修的漂亮,却关门闭户的。我连喊几声,里面无人空荡荡的。找不到说话的人,也找不到拉家常的地方了。这些年,中年人都出门打工去了,青年男女咱一个也不认得,他们读完初高中后就外出谋生或嫁到外地不愿回来。剩余的老人则长期留守家园,照顾孙辈,还要打理农活。这时,我发现有四五个不认识的打工回乡的后生,在山墙夕阳照射处“挖坑”,我上前问嘴角叼着香烟的主:“这娃子,我是你文伯,你爷你婆可好?”他顾不上看我一眼尽管出牌:“死了死了死了,球,别问了!”呀!这不耐烦地态度使我愕然,半晌无语!难道往日的乡情、乡音被大伯大娘们带到坟墓里去了吗?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