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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捞记忆深处的碎片散文

姚老窝堡

 在一片片地打捞记忆的时候,永远让我无法避开的是这个无论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十分不起眼儿的村庄。

 是的。这个村庄在现实意义上来说,和薛大院、五家户、小辛店、小门李、西林这些名字一样,都是为了方便识别而起的名字。

 因为起的名字过于随性,自然也就从另一方面儿证明着村庄的瘦小:从村子东面的第一家,到村子西面的最后一家,不过十几户人家的距离。

 而且,从前往后,不过五排。也就是说,在这个村庄里住的人家,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十户的样子。

 可以说,因为村庄过于瘦小,在清晨的时候,任何一只雄鸡发出的啼鸣,都能给任何一户人家的早起准确地报时;任何一头早出的耕牛兴奋的哞声都能昭示出播种的喜悦;任何一条在黑夜中仍忠心耿耿的看家犬,在发现有陌生人来临的时候,叫出的犬吠声,都能将比夜晚还要暗上许多的乌云赶走,从而让好奇的孩子即使隔着窗户,仍能够看到天上闪烁的繁星……

 就是这么瘦小的村庄,对于我来说,无论是童年还是现在,都是伟大的。

 巨大到连我童年时欢快的笑声,受到委屈时的哭声,以及少年意气雄时,当着小伙伴的面儿说下要做大侠愿望的声音,等等等等,都被存储在村庄里。让少小离家的我,再次踏上姚老窝堡这个村子土地的时候,看着一幕幕略显物是人非却仍熟悉的景物时,仍能准确地说出当年我在村庄内的什么地方和林文贺打过架,又在什么地方和卞小举偷爬进高江家的香瓜地偷瓜,又在一个暴雨如何倾盆的夜晚,和卢二孩儿一起翻进于嘎牙家的院子,爬到他家的海棠树上偷海棠……

 关于姚老窝堡,我有着太多的话要说,却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信笔由疆地胡言乱语。但是不管怎么说,姚老窝堡在我的心中,在我的生命中,都不是瘦小的,而是伟大的,丰盈的。

 现在,抛弃所有与个人有关的记忆和情绪,单纯地说一下村庄上空的那片天。它瓦蓝瓦蓝的,透明得如同一滴巨大的水滴,使得太阳普照下来的阳光,都被晃成了万道金线,似乎在讲述着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做人,便要澄澈,通透,不要有一点杂质。

 再说说承载着这座伟大的村庄的这块土地,对它更是如同我身体一般的熟悉。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闭着眼睛都能清晰地知道,在哪一个地方,有一个坑,在谁家的墙角处,有一朵花开得正艳,有一片草绿得正青,或者什么地方会经常有一片稀稀拉拉的羊粪,一坨一坨大大的牛粪……是的,建筑着姚老窝堡这个村庄的土地,就是如此厚德载物,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与之相反的,都在兼容并蓄地容纳着。包括生于这里,却又离开这里,最后又回到这里的我。无论离开还是回来,她都接受着我,从未嫌弃过。

 为什么让英雄流血又流了泪

 谁敢说在姚老窝堡,甚至说在这片黑土地上没有英雄?

 村庄里面,在将不规则的土地切成一块块田字的纵横线上站着的这些白杨树,不就是英雄吗?

 在姚老窝堡,不,在东北的这块黑土地上,可能没有嘴尖皮厚腹中空的竹子,甚至可以没有那些化繁为简的果树,但是不能没有白杨树。

 这些容易栽种容易成活的白杨树,自从被一双双勤劳的手植入深厚的土地,他们的生命就有了责任:防风!

 是的,塞外的风沙漫天,如果没有这些肩并着肩,手拉着手站在一起抵御风沙的英雄,那么美丽富饶的黑土地都将会被沙漠侵袭,不会成为产粮基地。

 所以,哪怕是因为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尘扬沙埋,依旧挺立着伤痕累累的脊骨,撑着沉重的头颅,手握长矛,与来犯之敌鏖战,守卫着家园的疆土。寸土不让。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与我一样,被这些英雄守护着的人们,总要去讴歌青松翠柏,却将这些与自己生命息息相关的英雄给遗忘?

 如果,仅仅是忽略,英雄依然无怨;

 如果,仅仅是遗忘,英雄依然无悔!

 可是,为什么在受尽英雄福泽的同时,又将屠刀对准了英雄?!

 站在姚老窝堡的村口,向周围眺望,会发现一个让心疼痛、让血狂流的现象,在其他村庄的土地上,还有这茂盛的杨树林,在一阵阵风吹来的时候,发出海啸一样的涛声。可是,就在姚老窝堡的土地上,就在这生育着自己的这块土地上,特别是村庄前面的那条水泥路的两侧,本来与父辈同龄的杨树已经看不到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根根仅有拇指粗细的树苗。

 这些英雄的雄壮身姿,只能在记忆中才能看得到。

 我不知道,这座村庄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如此地对待自己的英雄!

 我只知道,就连这些仅有拇指粗细的树苗,都被人折断。

 我只知道,距离村庄稍远一些的地方生长的杨树,正在日夜承受着烟熏火烤,直至头发脱落,从中年走进暮色,最后变成一棵毫无生机的枯树,再被人锯断,用拖拉机拖回家里,变成烧柴,贡献着自己最后的一分力量!

 遗留下来的,是距离地面只有二三十公分的一座木墩,用那上面或丰盈或瘦弱的年轮怒睁成不甘的眼眸,望向苍天,望成天问:为什么流血之后又要流泪?!

 打跐溜儿滑

 打跐溜儿滑,这是东北的土语,虽然个别地方的读法会有差异,但是相差不大。

 而打跐溜儿滑用普通话来说,就是滑冰。只不过这种滑冰的方式,是没有滑冰鞋,或者冰刀之类的专业工具的。

 唯一拥有的工具,就是在酷寒的大冬天中仍能给主人提供温暖的鞋子。哪怕这些鞋子的样式或者名称不一:棉鞋,靰鞡,大头鞋……

 当然,我小的时候打跐溜儿滑穿的鞋子,是妈妈用一些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残片,或者是实在无法穿的旧衣服裁剪出来,再刷着浆糊又用针线将其结实而紧密地纳在一起做的鞋底儿,再配上从妈妈的棉袄里面摘下来,重新弹成蓬松柔软状的棉花做的鞋帮,虽然不美观,但是带着妈妈体温的鞋子却十分温暖,为我将冻入骨髓的寒冷拒之体外。

 这就使得每年冬天,只要路面结冰,以及村子前面的大水坑结冰,我都会和小伙伴们一样,穿好棉衣棉裤棉鞋,戴好棉帽棉手套,一路以小鸟飞翔的姿势,飞向村子前面的那口大水坑。

 每一次飞到大水坑的时候,都会有其他的小伙伴早早地来了,并且将大水坑南面的一些有利于滑出更远距离的地形占据了,像小鸟一样玩得叽叽喳喳。

 先来几步或者十几步的冲刺做助跑,然后借助着大水坑南面比较高的地势,以两只脚一前一后的姿势冲入大水坑,同时膝盖略微弯曲,以保持平衡。

 刹那间,整个人就会有一种风驰电掣的感觉,随着身体的高速向前滑行,鞋底与冰面会有一层薄雾状的冰气产生,看起来就像是从天空飞过的飞机喷出的喷气一般,让整个身心更加贴近天空与自然,更加懂得了小鸟飞翔的快意。

 当下冲滑行的力量用尽,整个人就会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停下来,而自己能够以何种姿势停下来,完全取决于自身对平衡的控制力:有的平衡感很好,都会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膝盖略曲,身体前倾,然后以非常安全的姿势完成一次完美的飞翔;有的则是像刚刚学会飞翔,却又没有完全掌握飞翔技巧的小鸟一样,在最后一刻摔出一个腚墩儿,或者直接是四仰八叉地倒在冰面上……

 出于人类对飞翔的渴望,不管自己是用什么方式抵达终点,也无论自身是否像尚未掌握飞翔技巧,就盲目飞翔而摔落在地的小鸟,都会重新走向大水坑南侧的起始点,然后重新助跑,冲刺,在疼痛与欢乐中进行又一次或完美或略有缺陷的飞翔……

 冬日的童年时光,就是在这样看似枯燥,却又充满乐趣的打跐溜儿滑中慢慢地度过。

 即使一双崭新的棉鞋,用不了几天就会有多处磨损,可是对于任何一个向往天空的孩子来说,他的内心,都会停留在飞翔的那一瞬间的快感中。

 没有体验过飞翔的人是不会明白打刺溜儿滑的感觉是如何的美妙,更不会明白心灵更加纯净的孩子们为何连午饭或者晚饭都不吃,回到家里还要背负一个贪玩的罪名,并得到一次笤帚疙瘩对身体的亲切慰问,可是在第二天,仍然愿意让自己重复第一天的结果。

 多年之后,长大成人的我,在无数次对回忆与现实生活的融合与梳理中,才似乎找到了一个答案:除了小鸟,没有人比孩子更加向往飞翔!

 当我懂了这个道理的时候,对于回忆中的一切,都会油然生出一种当时的阳光如此美好的感觉,甚至连身上被老爸用笤帚疙瘩打过的地方,都要比其他地方更加坚强。

 窗

 窗是乡村的眼睛,也是农民的眼睛,更是我的眼睛。

 在姚老窝堡,人们要观看外面的风吹草动花开花落,鸡飞狗咬,根本不用从炕上下来,再推开两扇门,探着脖子去观察,而是就那么坐在炕上,从窗口或回头,或扭头,或侧头地看上一眼,基本上就可以将想要看到的人或事看个一清二楚。

 在我的记忆中,窗户根本不是现在这种看起来干净简洁的塑钢窗,也不是铝合金或者铁制的窗框,而是那种木头做的窗框。

 刚才提到的这三种窗框虽然看起来美观大气,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淳朴。

 还记得,在小的时候,家里的窗户是那种上下结构的,打开的方向也不是向外,而是上面的那扇窗户向内打开,再向上提起,挂在一个从房檩上垂下的钩子上。

 下面的那扇窗户虽然不能向内或者向外打开,但是却可以向上提起,取下,如果将上扇的窗户打开挂在钩子上算是敞开心窗的话,那再将下面的窗户取下,就会变成一道距离外面的世界更近的门。

 当然,小时候的农村比较穷,制作的窗框大都是杨木锯成的木条,榫接在一起的,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的,才使用松木做窗框的。但是无论哪一种窗框都是散发着自然的清香。如果让我真的与现在的窗做一个区别的话,那么我会说,那种木制的窗更加符合乡村的气息,甚至也更加具有农业气息,仿佛一滴水汇入大海,丝毫不突兀;而现在的塑钢窗或者之前的铝合金窗再到更前的铁窗,饶是看上去美观大气,却更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城乡结合部的感觉。

 纵然小时候的窗户纸,不是现在的这种明澈剔透的玻璃制品,只是牛皮纸或者用塑料布代替,但是打开那扇窗,看到的依然是在贫穷困苦中自得其乐的安详日子,依然可以将寒冷与饥饿拒之于外;后来易碎的玻璃代替牛皮纸和塑料布,称为新一代的窗户纸,可以让人更加清楚地看清外面的世界,可是却让我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只能看出没有了木,没有了土,没有了水只剩下金与火的焦渴。

 在姚老窝堡,或者是其他类似于姚老窝堡的东北农村的村庄,都会透过窗户看到自家的菜园子。若是眼神儿够好的话,根本不用出屋,就能透过窗户发现昨夜的一场春雨过后,韭菜就长高了两公分,会情不自禁地在心底盘算着,如果按照这个生长速度,那么再过三四天,就能炒一盘韭菜炒鸡蛋了。

 本来,在姚老窝堡的农民心中,一直都有着旱涝保收的自信,可是今年的雨水来得特别迟,种子都下地半个多月了,盼望的雨水还没有降临,每天都要去地里看一下土壤干燥程度的我,内心充满了不安的焦虑,生怕再干旱下去,那些被自己辛辛苦苦种进地里的种子就会夭折。

 所以,每天早晨起来,我都会先顺着窗户望一望外面的天空,每次又都会充满失望。而窗户虽然无言,但肯定是将我的这种种心情一一记在心底了。

 直到5月11号这天早上醒来,我习惯地望向窗外天空的时候,看到窗户上落满了珍珠样的雨滴。我来不及穿鞋就扑到窗户前向外望去,生怕自己刚才所见到的雨滴是一朵谎花,在这种再度确认的目光中,看到冲破干旱围剿的雨水真的降临在姚老窝堡这个村庄的土地上,真的降临在我的窗前,此时,我的爱人正在南方以南的那座多雨的城市里给我打电话,我接起电话,把这一条好消息告诉了她,让她也随着我因干旱而烦躁的心平静下来。

 之后,放下电话,就那么呆呆地透过窗户望向家里的菜园子,内心一片春色,生机勃勃的春色。

 炕席

 炕席这种东西,就如火炕一样,都是北方独有的。

 并且与现在镇子上一些商家贩卖,并且已经走进千家万户的那种塑料制成的炕革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的。

 炕革这种东西,详细地说来,应该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兴起的一种用品,其前身是城里用来铺地以保持清洁的地板革。当然,这不是我要叙述的主要内容,所以一言带过。

 还是说说炕席,在炕革出现之前的无尽岁月里,铺在一盘又一盘热乎乎土炕上面的,就是这种用高粱的秸秆制成的炕席。

 在姚老窝堡的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地里的农作物还是自由种植,种类繁多。除了用来交公粮以及维持生活的苞米之外,还种着葵花,土豆,大豆,高粱,一切正如庞龙所唱的那样,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哪里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高粱这种农作物,因为是密集种植,所以其身躯就没有苞米那么粗壮,又因为其果实是在顶部,所以每到秋天,人们在将高粱头部的那一穗穗如同朝天阙般的火把收割回来,就将高粱剩下的身躯给遗忘了。需要到明年的春天才会想起这些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兄弟。

 当然遗忘这些高粱杆的只是大多数的农民,还有一些农民没有忘记他们,而是将这些高粱用镰刀割倒,或者用马车或者是驴车将其驮回村子。

 然后这些农民就在秋收之后,种地之前的这段农闲的日子里,用一双手一把镰刀头儿开始编织梦幻的生活。

 先是将自己割回来的高粱杆精挑细选一下,将那些瘦小的或者虫眼过多的挑选出去,做烧柴。剩下的就用来加工成篾条。

 加工的过程很简单,但是需要强大的耐心,而对农民来说,经常侍弄土地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于是有条件的会打开收音机,一边听里面播放的节目,一边干活,没有条件的,则是哼上几句二人转,至于是九腔十八调里面的哪一种腔调,却不是固定的,完全看个人喜好。

 听着节目或哼着腔调,开始了编织炕席的第一步,先将挑选出来的高粱杆拿过来,用镰刀头儿将其从根至梢,从中间一剖两半。

 在将所需要的高粱杆都从中间剖开后,在将这些剖成两半的高粱杆的瓤去掉,把刮好的篾条淋上一点儿清水以保持柔软。

 将这些前期的工作都准备好之后,就开始正式编织了。编织的方法很简单,先拿三根篾条以隔一根别一根的方式,慢慢增加,使篾条拥有波浪一般的线条,而这,也正是为什么一领编织好的炕席,无论是横看还是竖看斜看,都能看到纹理的原因。

 有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的那些先辈们,虽然没见过大海,但是在其编织的炕席里面,却已经拥有了大海的形状。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一领炕席不算前期的准备工作,单单是最后的编织时间,一天都是不够用的.,手速快一点的话,两天会编完一领,慢一点的则需要三天。

 炕席编好之后,是不能直接就铺到炕上使用的,需要放在阴凉处阴干,也有的直接晒干,但是相对来说,阴干的炕席要比晒干的炕席耐用一些。

 阴干之后,才会在原有的炕席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无法修补的时候,才会像冲锋的勇士一般,被替换上去,然后其生命意义正式开始:保洁、隔凉、隔热。

 同时,使置身其上的人们,再一次闻到自然的气息,这一点是现在的炕革无法提供给人们的。

 石磨

 小时候,我的家住在村子的东面,从东往西数的话,是第三家,而石磨就住在村子的最东面,毗邻老井而居。

 小的时候,特别是夏天,每次放学之后,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爬到石磨上撅着屁股写作业。或许那个时候,我就是无意中继承了农民的精髓,像我的父辈们那般,让身体采取弯腰的姿势,更近地贴向土地,虽然我是趴着,并且撅着屁股的。可是,无论是父辈们躬耕垄亩还是我在写作业,都是一场农事,都是不适宜于趾高气昂的。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接下来还是继续说一说在我记忆中仍然在旋转研磨的石磨吧。

 据说,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个村子完全称不上村子,也就那么三户人家,还是给一位姚姓的地主干活的长工,为了更好地侍弄这一片旱涝都保收的黑土地,这几个长工才搭了窝棚,后来又弄成干打垒的土房子。

 既然把根像姚老窝堡周围随处可见的苞米一样扎了下来,那么就得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民以食为天。

 可是又不能吃囫囵个的苞米,需要用石磨将其碾磨成面才可以。

 于是趁着农闲的时间,三个长工赶了三架大马车,去了远方。

 回来的时候,两架大马车上都拉着两块巨石,第三架马车上则拉着石匠。

 石匠用锤子和凿子,像唐僧取经时需要度过九九八十一难那样,用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时间,才把这两爿石磨,从秋雕琢到冬,在杏花飞舞的春天到来的时候,终于打凿成功了。

 为了庆祝以后能吃上精细的苞米面,三个长工和石匠醉了三天三夜。

 自从年老的石匠将这不规则的石头点化成磨,又赐它圆形的脸独一无二的心,和不挑食的嘴及两排扇形的牙的时候,这没有肠和胃的石磨就开始以天旋地转的方式,不停地将完整的苞米粒,就着岁月慢慢地碾磨成喂养生命的乳汁。

 以及后来逐渐丰盈的村庄,还有村庄中韭菜一般生长的生命。

 后来,电力的兴起,村子里有了加工厂,无论是磨米还是磨面,或者其他什么的,都会去加工厂。而以前这乡村中必不可少的硬牙口,现在则被人随意地丢弃到沟里,与荒草为伴,或者垫在什么地方,充当基石的角色。

 但是,无论被抛弃在什么地方,石磨都不怒不恼,以圆寂的姿态,打坐成佛。

 只是不知道在若干年之后,考古学家在发现这两块圆形的磨盘时,还会不会考据出它们曾是村庄的牙齿,曾经喂养了村庄那段漫长的岁月呢?

 老井

 在村子东面的那眼老井,是我们姚老窝堡村的眼睛。

 无论姚老窝堡村的年成是丰盈,还是歉收,都会被老井看在眼里。甚或有燕来雁往,花谢花开,老井依然固守那一方宁静,收拢内心所有的风暴,安静如禅。

 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借助一片自春天脱落下的羽毛,于轻轻旋转飘落的过程中,诉说着姚老窝堡这个村庄,曾经发生过的一些旧事。

 面对着这样一眼如长者般慈祥的老井,倾听它讲述姚老窝堡村发生过的人或事的时候,是需要将烦躁的内心掏空淘净的,是要像井水一般清甜澄澈的。惟有如此,才会在触摸井沿处的青苔时,才会感觉到岁月的重量和温度。才会看清井底的那一泓清水,以及清水里面倒映着的昔日的某位身材姣好的村姑,浣衣时的情景。

 甚至在晴朗的月色下,会看到连挂在天上的那弯新月,也有些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影子投入井中,用钩子状的身体,钓起某年某月某一天,自己遗落于井中的心事。

 月犹如此,人何以堪?何以不如月?

 可能,就因为这样的一个机械横行的天地,连人心都在像机械一般的运转,巨大的宁静被更大的噪音擦伤,导致于人有耳如聋,有目如盲。

 可是,那一眼位于村子东面的老井,哪怕时隔多年,依然井水盈盈;哪怕荒草和沙土大面积地围剿其生存的空间,仍旧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