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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母亲蒸馍,我爱恨交加

种麦,磨粉,蒸馍。关中人的一生一世,就是这样,死了也埋在麦地。

母亲蒸馍,快的很。她舀来面粉倒在盆里,刷的再倒一盆水,放点酵头,拎着攥紧的大拳头,三下五除二,在和你说话的功夫就把面揉好了。

方才还白生生,漂浮着的面粉,这会一定是乖巧的躺在面盆里,就像熟睡的婴儿一样,发鼾入睡。

母亲轻松的搬动面盆,放在了炕上,随手用被子盖上,就干其他事情去了。

我坐在边上,有时候和母亲拌嘴,有时候和母亲讲学校的事情,有时候说我的烦恼。我说着,母亲听着,激动难缠之处,母亲还会帮我分析出招。

更多时候,母亲会骂我,嫌我我不学好。生气之时,她会剧烈咳嗽,气的眼睛都红了,我自然是很伤心的。她用拳头狠狠地砸着面团,把对儿子的失望,都发泄在了这一盆面里。

儿子自然是长大了,母亲打不了了,也是自己没有本事,让儿子丢人了,所以只能对这面团发火。

我憋着一口气,就是不认错,母子二人,关系一度僵持不下。

琢磨着面团该发酵好了,母亲掀开被子,揭开盖子,用手指撮一下柔软麦香的面团,说到,好了,面起了,能蒸馍了。

这会对我的生气也就自然消除了。我在母亲眼里,多么像这面团啊,母亲的恨铁不成钢,我的不争气,总能让母子二人持续一段冷战,而后就是更加溶血带肉的母子情。

母亲把面倒在案板上,揉着揉着,面比儿子听话多了,让成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母亲期许儿子也像馒头一样,有十八般武艺,能吃的实在,能出的厅堂,能包的住菜肴,能接的住红枣。出自母亲手里的面花,兔子馍,饺子包子,馄饨等等,闻名村里。

母亲在扎馍,我就在生火烧水。馍等水开,就像母亲等我,安详享受。水等馍入锅,就像我等母亲,焦急不耐烦,期许时间快快过去,我好长大,逃离这个落后的地方。

水开了,馍进锅了,母亲腾出手来做其他事情,收拾案板,洗刀子。嘱咐我不要停,加大火力,让蒸锅的气全部上来。

终于水蒸气嘶吼着从锅盖的莫一个夹缝冲了出来,母亲看了时间,说,再过四十分钟就好了,就卸馍!

我最烦的就是这个样子,卸馍,一天不知道要蒸多少,就不能少吃点。成天忙的晕头转向,啥时候停下来想自己的事情,为啥我家的光景就不比人家好呢?母亲听到我的抱怨,叹气,唉,娃啊,人一辈子难啊,蒸馍,吃馍,再蒸馍啊,大凡小事都要馍,人总得吃啊,有人的地方就有馍啊。

我歇斯底里的烦透了这馍,母亲蒸了那么多,吃不完,很多都发霉了,又恰不得扔掉,做成麦饭接着吃,没有菜,更没有肉。馋嘴的我,自然不好好吃。看这呆若木鸡的馍,就和身边的农村人一样,没有活力花样。

我要逃离这里,一个种子,在我心底发芽。

我烦农村一切,就像我不喜欢这馍一样,到处都是馍。包括这蒸馍的人,母亲天天陪着我,管着我,我没了自由,她还经常和父亲因为我的一些小事吵架,我真是烦透了,我决心要离开。

等到我吃上了大米饭,我觉得那真是太好吃了,我天天大米吃炒菜,母亲供着我的生活费,我乐意自得,仿佛自己就要成为了公家人了。

那里几年,我在县城挥霍,母亲在家食不果腹,我在课堂酣睡,母亲在果园挥汗,我在耍笑,母亲在叹气。

我只知道,我回到了家,就马上变得温顺乖巧,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孩子,这样才能在走的时候,拿到更多的生活费。一旦我离开啦,我就原形毕露,特别是回到学校,我肆意挥霍母亲的血汗钱,作践自己的良知。

那几年,自然是钱没少花,成绩一塌糊涂,坏本事长进不少。我越来越虚伪,母亲越来越苍老无奈。

母亲说,米饭没营养,你看这娃越吃越瘦了,你多吃馍。其实母亲并不知道,我把生活费没用到正道而已。

好不容易终于逃离了母亲身边,我来到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工作,生活,再也不用吃馍了。母亲也老了,越来越虚弱。

工作五六年后,我突然怀念农村,怀念母亲做的馍了。我总在想,母亲就在,馍就在,想吃就回去一趟,可就是忙着,即使回去了,母亲也知道我不喜欢吃馍,特意还在做刚学来的南方菜肴。

我总觉得来日方长,不必在意。等到我一天发达了,接来母亲来城里居住,再说一句,其实我喜欢吃馍。

后来母亲突然就走了,她也没有把自己做馍的绝招成书留下,我也没有追着时间给她留一些音频念想。总之,就这样看着,眼巴巴的从我活着的世界远去了。

我想哭,却哭的那么难听,一副假慈悲。

我不想哭,却憋的难受,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我沉下心来,学做馍,在异地他乡,一个人,揉着面团,猛然发现做馍是这么困难,即使我手腕磨破皮,即使我的眼泪或者汗水掉进去,面团依然无法切合一体,自然蒸出的馍没有妈妈的味道。我终于把一个个馍的感情或者眷恋,从讨厌变成了思念。

我的母亲,蒸的馍,那个让我不喜欢,却又不可缺少的馍,将陪我走完这一生,我将带着这份愧疚,去说一句迟到的对不起,妈妈,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