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细细想来,我只是一个过客,与故乡从未真正相亲过。数载童年欢乐,与一砖一瓦似乎有着无尽的缠绵,却到底是不谙世事,不懂它们的深情。
如今,纵是柔情万千,思念断肠,终是山水迢递,再难相见。
故乡于我,是永恒的牵挂。曾经一心只想为过客,千帆过尽,又能否再做回归人。
白落梅曾说:
有时,我也如此决绝地想过,如若从来不曾在故乡欢度过岁月,从来不曾得过姨妈的千恩万宠,现在自不必有寸断肝肠的思念。
而我到底不是落梅风骨的女子,我贪恋红尘风景,贪恋红尘情长,做不到落落胸襟,做不到春风佐酒,梅花为妻的风雅洒脱。
我常说,若非红尘有情,何以困住芸芸众生。我亦甘愿困于红尘情网中,坐以待毙。
青山绿水常在,万年不改,世间人事更迭千年。 姨妈长眠于青山怀中,自此与山花草木做了邻居,也同清风明月往来。不必再停留世间承担岁月摧残,不必再承受病痛磨难,与青山绿水一同万古不朽,于她,也是一种幸福。
青山不曾寂寞,绿水也不曾孤单,它们矗立千万年,看尽人世沧海桑田,目送多少人情物意散成云烟,又接纳了多少魂魄皈依沧海。
不知青山绿水萦绕的小山村里,又演绎着怎样的故事。只怕再也无人知晓,我曾到过那里,做过深情的过客,亦是一个凉薄的荡子。
山中岁序清宁,一日可抵浮世千年。
远去的岁月,是一本旧光阴写下的诗集,字字深情,却不是人人能看懂。
而今的山村,楼台亭榭取代了青砖黛瓦,阡陌再无人带月荷锄。年轻一代将青春交付给了城市,留下的是老弱妇孺,孤独地守着山村,与青山绿水为伴。
几经风雨飘零的老屋,也随着姨妈的离去,与逝去的岁月一同沉寂。锈迹斑驳的铜锁,将童年光阴,连同姨妈的一生,锁进了门里。
午夜的梦场里,我一次次推开了老屋的门,门后,是年轻的姨妈摇扇驱蚊,还有熟睡的我,枕梦寻芳菲。
曾经不以为然的光阴,竟成岁月画册里最美的装帧。
时光如镜,看到的只有曾为过客的自己。红尘风光无际,我是贪恋红尘的荡子,亦是戏文里的青衣。昨日停泊烟水长巷,今日驻留柳岸人家,未知明日又会流落何处天涯。
燃一炉艾草香,梦里梦外便有了姨妈的味道,有了故乡八月的芬芳,我仍是当年追流萤、寻花蝶的小小女孩,闲穿田园,陶然忘机。
岁月无情,可以将人抛至时光彼岸,也可以收回曾经赐予的恩宠;却无法将记忆搁浅,也无法将所有的快乐悉数买断。
若有一日,我厌倦了红尘漂泊,想要放下行囊回归故里,小山村是否还能将我温柔收留?会否有“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相逢?
春风何时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繁芜现世,悠长的路看不到尽头,何时,可以为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