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故乡是家》1
常有人问,你的家在哪里?是呀!家在哪里?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既简单又复杂。
故乡是家。故乡沧州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柳绿花红的春季,微微的暖风里弥漫着潮润的泥土芳香。大清早,在百鸟鸣唱的晨曲里背上草筐,走到村外广袤的田野上,一色绿油油的麦苗,直撞人的眼,心在绿色里沐浴,徜徉。早有孩童爬上路边的柳树,折三两枝条,做成大小、长短不一的柳笛,鼓足腮帮子,可着劲吹啊,伴着太阳升起、伴着炊烟袅袅……
那时我在想,脚下的这片土地这样平展展地通向远方,一个村庄连接着一个村庄,星罗棋布在上面,马走日,牛走田,鸟儿隔着房顶,千万里追逐……
到塞外钢城宣化工作,算起来已近20年了。期间每年回家,一路上,火车穿越山洞,总有时空遂道的感觉,至北京再往前,一下子开阔起来,到天津就连空气也变得那么熟悉,家越来越近了,从车窗探出头去,一弯弯似曾相识的池塘,一片片久违的庄稼地,一处处葱葱的枣林,甩过去,又涌上来,让人思绪万千,不能平静。
日月穿梭催人老。父母随我移居宣化至今也已三年了,虽然常常想起老家,但一直没再回。家,在我的脑海里也变了样,成了一处居所,一个供我吃饭睡觉的地方,虽然也不乏生活的内容。
上世纪五十年代,父亲来到宣钢的前身--龙烟铁矿参加工作,当时的矿区环境恶劣,同村来了5人,不到两年就有3个跑回家,而父亲留了下来,一干就是37年,退休了,又让我接了班。父亲跟我一提起单位,总爱说“龙烟家”,虽然退休金不多,他却说“不干活了,给钱就不少。”
在家的思维变迁中,我曾思索:“自然界物竟天择,茫茫人海,人生四季,见面是缘,处处无家处处家。”
散文随笔《故乡是家》2留在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我家当年住在老城墙边上的情景。如今已经随着时代的变迁,消失的踪迹全无了,可是记忆的宝贵就在于,永远能把过去那些美好的岁月,连同许多风雨的印痕和沧桑,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
那时候,我已经五岁了。
记得我家是四间土坯房,跟叔父家已经分开了。
父亲很重兄弟情。按理说,父亲为长,叔父小,因该居住在西边,因为我家房子是坐南朝北,农村人讲究,西边为上,尊者长辈理应居上。
听母亲说,分家的时候,是父亲和叔父两人坐在一起,不要女人参言。父亲主动说:兄弟,尽你合适,你想要那边你先挑。
叔父盖的房,自然知道,那边木料好,那边不好;所以,就挑捡了西边居住。
盖房子的钱是父亲出的;盖房子操持是叔父叫人帮忙弄的。
等我懂事后,才知道,父亲是为了体恤叔父的辛苦,宁愿自己被别人笑话,也不愿意跟亲兄弟为微不足道的家产取证的面红耳赤。
叔父在家当农民,日子自然不好过,其实那时候大家都不好过的。
叔父挑拣了木料好的西边居住了,我想,他心里肯定会感到愧疚的。尽管房子是他一手操持的,但是如此居住,难免别人会在背后议论他不道德的。
唉!人穷了,还管啥道德不道德呢?
我的父亲一生善良怯懦,总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叔父,所以,一生中,无论在村里或者外面,遇见了叔父,都会主动跟兄弟打招呼的。关中平原上的风俗,当兄弟的要尊重兄长啊!
可是,我的叔父竟然很奇怪,每一次见到自己的`兄长,脸孔板的平平的,不主动打招呼,而是等哥哥来问候自己!
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听到母亲叨唠此事,父亲听了微微一笑,我能看得出,那是苦笑的表情。
母亲很坚强,更是刚强。她老是跟我说,你爸爸太懦弱了!
我当时也赶到父亲太软弱,心里有点瞧不起父亲。
我对父亲的做法很不理解。同时也对叔父很生气,你凭啥对自己的兄长如此无礼呢?
我秉承了母亲的坚强,从小心里就有一股不服人的秉性。
一道界墙,从此把叔父跟我们一家人分开了!
叔父家居住在西边。我们家住在东边。
西边是望不到边的芦苇荡,还有一条河流。这里,是我童年的乐园。
春天来了,芦苇沉睡了一冬,开始发芽了。小河的水哗哗流淌,河底是沙子,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
清清河水里,一群小鱼儿自由游曳。阳光照耀下,小鱼儿可爱极了,我最喜欢看小鱼儿游水,阳光的影子下面,是鱼儿最爱栖息之处,它们像小孩子一样,扎成堆,这时候,我就悄悄挽起裤腿,轻轻走下河床,屏住呼吸,深怕惊扰了它们。
等我伸手去捉它们的时候,它们很机警,忽而一下子全都逃走了,只剩下河底悬起的沙粒在飘荡,它们早就逃之夭夭了,我失望的看着它们仓皇而逃,眼睛依旧看着他们逃去的背影,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
捉不到小鱼,我只好顺着河岸边,寻找螃蟹洞。正当我伸手从螃蟹洞里抓住一只,凭感觉,我知道我抓住了一个大家伙,那螃蟹用钳子狠狠钳住我的大拇指,顿时疼极了,大拇指热辣辣的痛,我一咬牙,硬是把螃蟹从洞里给掏出来,顾不得手疼,就装进口袋里,心想着好好美餐一顿,忽然母亲喊我的名字,我赶紧从河里上岸,急忙跑回家。
从芦苇荡经过时,看见了叔父阴着脸,板着面孔,我不敢出声,赶紧跑回家。
不用分说,母亲又是一阵大声训斥,我低下头,不敢言传。
母亲心疼的给我脱下棉裤,命令我上到热炕上暖和,我不敢反抗,心里只想,但愿母亲不会发现我的螃蟹;好在我的螃蟹没有装进裤子口袋,而是在上身棉衣口袋里。
我躺倒热炕上,这才真的感到寒冷。可是,手却悄悄伸进棉衣口袋里,默默的抓住螃蟹,等候着母亲上工走了以后,再去弄麦干柴火,烧烤螃蟹吃。
夏天到了。芦苇荡里更加有趣,我常跟一群小伙伴,到河里摸鱼,捉螃蟹,爬上河岸,躬身到芦苇荡里去掏鸟蛋。
秋天到了,芦苇荡里更加热闹了。除了能掏鸟蛋外,还有很多野果子吃,比如红豆豆,酸梅子等,更有甚者,外面的老城墙上,长满了野枣,我们互相踩踏着肩膀,爬到上面,采摘野枣吃。
冬天来临了,芦苇荡消失了,高高的芦苇被大人们割掉了,成了人们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每家每户都用芦苇织成芦席,拿到终南镇集市上去卖,然后偷着到黑市上买点粮食,或者给家里添置家具。
此刻小河的水流的极为缓慢,小河显得消瘦,河岸上光秃秃的,像是被拔光了毛的母鸡一样,难看极了。
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贫穷是啥样子;只要玩的快乐,就是全部的美好。
唉!如今的童年乐园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的父亲和叔父,已经都安静的躺倒村子南边的公坟里去了;而我已经年过五旬,经历了人世间的风风雨雨之后,方才明白父亲当时的思想。
父亲并不是惧怕叔父,而是从感情上觉得,自己没有尽到长兄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每次见到弟弟,总是感到愧疚;同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自己吃了公家饭,兄弟一家是农民,尽管那时候,叔父一家生活比我们家要好一点,但是总归是干下苦活,出力流汗极为辛苦的。
这是我如今的猜想,可惜当初我没有亲自过问过父亲,为什么不拿自己当兄长看呢?我想,父亲除了感到愧疚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憨厚的性格使然。
我当时没有问父亲,今天想来是对的;尽管我曾经多次跟父亲对抗过,但是始终没有提及这件事情,我怕伤了父亲的自尊心。
如今父亲跟叔父都走了。我们两家的生活都有了很大改变,我们兄妹都考上大学,各奔东西而去;叔父的孩子们都留在农村,各自成家立业了,遗憾的是堂弟现在依旧很可怜,债务高筑,生活拮据,但是他们夫妻两个很勤劳啊,只是命运不济,谁也无法,我是爱莫能助!
父亲的话,我永远记在心里。不要亏欠别人的,便宜不是好事情,吃亏是福!
每当我清明给父亲和叔父上坟的时候,心里总在想:兄弟两一前一后来到世间,是命运决定他们从民国的时空来到涧里村的,又经过了六十年风雨之后,相继离开人间,都被埋在泥土之下,如今肉体早已不存在了,只剩下留给自己亲人的记忆和难题抹去的伤痛了。
父亲在世时,很疼爱自己的弟弟;可是离开人间后,他的侄子侄女们又是如何对待作为伯父的他呢?每一次清明上坟,叔父的孩子们,从未到我父亲坟前去过;到是我跟我的妻子,每一次都要到叔父坟上去烧几张纸,以示纪念。
我想,这就是叔父用自己的言行教育的孩子们,如何对待善良忠厚的兄长的答案。我并不迷信,但是我相信因果循环,正所谓善有善报呀!
我有时候站立在叔父坟前,心里在想,如果有阴阳之分,不知叔父能不能知道我此刻给他上坟呢?其实我从叔父离世前的那一刻,就知道叔父很后悔当初对我不好,更加后悔也很感激我在他病危之际,照顾他并为他所做的一切,因为叔父弥留之际,始终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啊!
唉!躺在坟里的是叔父的躯体,不知灵魂已经飘向哪里了?我想,如果叔父九泉有知,他该如何看待他的儿女这种大逆不道的做法呢?
我并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只是感到我的堂弟堂妹门幼稚之极,为他们的不懂事和愚昧感到悲哀啊!他们太健忘了,当初叔父病重,送往县医院,上手术台,是我签的字;回家最后照顾,依旧是我,他们当时慌乱的毫无主张,我是老大,当然得担当这一切了!
我有时在想,父亲和叔父如今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相处的很好呢?(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