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又到了,很早就想写一点关于端午节的文字的,却懒于下笔,或者说是不想触碰已经埋藏了很久的记忆伤疤。每到端午,我总会想起已经远在天国的父亲和母亲。
小时候,我是很喜欢过端午节的,这一天可以吃到陕北软糜子做出的独特的粳糕。母亲习惯性地会留下几颗红枣给我,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那是我理所当然的特别优惠。粳糕出锅后,父亲便满满给我盛一碗,然后叮咛一句:“好好吃!好好吃!”母亲狠狠地剜一眼父亲,恶狠狠地骂:“老怂,娃娃和你一样了,那吃的肚子能受住了?”然后从我碗里拨拉走了半碗,语气温柔地乖哄我:“放下你黑里吃,我给你抬哈!(方言:藏起来)”那时候小,父亲让吃就吃,母亲让不吃就不吃,没感觉着啥。现在懂得了,可是那种情景却再也无法再现了。父亲总是认为:“草包虚大汉,能吃才能干!”母亲认为父亲是小时候揽工时养成了“吃饭讨厌”的习惯,一直嗤之以鼻。她对我的关心相对要更加细腻些。
农村的端午节是很有仪式感的,尤其是对孩子。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陕北的农村人生活还是很艰难的,但再艰难,大人们也会想尽千方百计给孩子们做出各式各样的荷包挂在腔子上。端午的头一天晚上是最忙活的晚上,大人们把平时积攒起来舍不得用的彩线拿出来,和孩子们一起搓“花绳绳”,不时的有笑声从炕头上传出来。我们家也是一样,平时不苟言笑的母亲和姐姐坐在炕上,抖开彩线盒子,一人卷起一根裤腿,在小腿上仔细地搓“绳绳”,各色彩线要分配均匀,不能粗也不能细,更不能一截粗一截细,这既是技术活,又是眼力活。每搓好一长段,母亲就会满眼笑意地拉起我的胳膊,在我的手腕上比划,然后和姐姐议论着好坏......我瞌睡了,母亲和姐姐还在忙。第二天一醒来,手腕和脚腕上都已经绑上了花绳绳,每根手指的根上也绾上了,衣服的前襟子上已经掉了一个荷包,荷包是用彩色布尖弥成的,用长长的彩线拴着,在孩子的眼里,那真是宝贝。用手抚摸半天,便跑出门去给别人炫耀......父亲不多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出门,嘴里说着:“这娃娃!”
那时候,农村人是吃不到西瓜的。父亲就用糖精和了白开水,晾好了放在柜盖上。玩累了的我,额头上流着汗跑进家门,拿起水缸子牛饮一气。“好喝不?”父亲朗声问。“好喝!”我脆声回答。水喝完了,父亲又和了一缸子,嫌水凉的太慢,就放在嘴边不听地吹......
端午节的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孩子们都喜欢来村子下面的小河边玩。母亲总会叮咛了又叮咛:“不要把鞋沌湿了!”父亲只说一句:“还没数伏天,不要挡坝耍水。”我照例是把鞋糊成了泥饼子,偷偷挡了水坝,脱了衣服玩了个尽兴。回到家里,母亲一边数落,一边把布鞋拿到太阳底下晒,一边晒一边拿细棍子轻轻地敲,泥巴掉了,鞋帮子却硬的厉害,母亲就用手来回揉搓,担心铲烂了我的脚踝骨。父亲并不生气,只是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问:“水冰不?”对于我,父母总是无比地纵容,不管我干什么,只要不闯下大祸,在他们心里那就都不是事。
今晨陪儿子早起去山里读书,回来的路上,儿子突然问我:“爸爸,你小时候五月端午吃什么?”我说:“吃粳糕。”他又问:“你那时候吃过粽子吗?”我说:“没有!”“那你买零食吗?”我的傻儿子,我哪有那待遇好喝条件啊!我回答他:“那时候,人们生活还不像现在这么富裕,吃不到零食的。”儿子若有所思:“哦,那就是说,现在咱们的光景变得越来越好了,所以才有粽子和零食吃了?”我说:“嗯。国家富强了,所以我们的生活便好了。你长大了要好好建设国家!”儿子不说话了,似乎在想着什么。
我有点心疼那时候的父亲和母亲了,他们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改善孩子们的生活,心里一定很熬煎的吧。父亲一直勤劳,母亲一直节俭,这应该就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朴素的愿望吧!——过一份好光景!
张景,陕西省延安市吴起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网络诗歌学会会员,部分诗歌和散文在《西安晚报》《华商报》《贵州诗刊》《中国草根》《延安日报》等省内外杂志和报刊上发表,有诗作收入《当代诗歌精选》。出版有诗集《涂抹心灵》、散文集《谁让桃花惹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