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征兆,2020年的第一场雪说来就来。
从上午9点多的零星小雪,到中午的大片雪花再到下午的厚厚一层,纷纷扬扬,踩上去异常松软,咯吱连声。
煞是热闹,一簇簇洁白争先恐后扑上来,袖子上、帽子上、下巴脖颈间,哪哪都是。
瑞雪兆丰年,这样的雪喜人,美得触目惊心,丝毫感觉不到冷。 最动听是雪落的声音,侧耳细听极富乐感,如梦似幻地,一下子穿越回小时候。
我是70后的农村娃,我们那时小学要上夜校。 晚饭后,三五个小伙伴打着灯笼,穿着妈妈做的条绒大棉鞋,打打闹闹一路小跑上学,偶尔还会摔跟头。那年代的冬天比现在冷很多,一跟头摔下去,手指头肚都会麻,半天没知觉。夜校是两节课,没电灯都自带蜡烛。每天晚上过得很快,下课嘻嘻哈哈回家。那时雪极白,有个成语叫“孙康映雪”,有一个晚上因为好奇,拿了语文书到门外,在雪的映照下真能看清楚课本上的字。
再冷对不妨碍我们对雪的百般喜欢,没雪的日子天天盼着下雪。 尤其是到了寒假,不用上学。那时作业不多,一下雪就疯掉,如果不痛痛快快堆一个雪人打一场雪仗,仿佛就对不起老天爷,这雪也就白下了。经常酣战到“你妈喊你回去吃饭”,玩到兴起,有时都喊不动。小伙伴们都是“有仇必报”的主,你扔我一脸,我肯定追着不依不饶,把雪塞到你脖颈里才肯作罢。弄湿棉袄或袖子再正常不过,谁为此都没少挨家长批评。
好玩的还有“滑冰”,纯天然人造冰场。 那时我家院子很大,我带着妹妹弟弟一边搓手一边踩地上的雪,大概一米宽左右,避开街道门到屋子的过道,从院子南头直到北头。踩瓷实后,再用脚来回蹭,蹭光溜了就能滑冰,一会儿滑出去老远,贼开心。小弟小妹胆小不敢滑,我和老二就带他们。先叫他们蹲在地上,稳住两只脚,弯腰拉着他们手拖着滑,满院都是我们姐妹几个清脆的笑声。记得那时为了让冰厚点,老娘让把洗衣服啥的水倒掉,就专门泼在“冰带”上,现在想来,我是好聪明的“孩子王”。
下雪还能解馋,我从小是吃货,每一场雪,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就是“冻冰糕”。 发动妹妹,找到家里所有方形的能当容器的小东西,比方说铅笔盒,洗干净。挑着院里最厚最白的雪把最上边一层收起来放进去,再摁下去也压瓷实,再回到屋找来白糖洒上面。放置一宿,第二天撬开分着吃,我们傻笑着吃一口互看一眼,最甜的回忆。
当然下雪天儿也不能光玩,作为长女力所能及的活我都干,是老娘“得心应手”生活小帮手。 家里冬天用的是火炕,做饭的灶就盘在炕下边,烧的“柴火”种类比较多,有玉米秸、麦秸、树枝、豆梗等等。我家柴火垛就堆在房子后边,出大门是胡同绕过去就是,下雪后柴火被厚厚的雪覆盖住。一到做饭点,老娘准备收拾,差遣我抱柴火。每次扒拉开雪,把柴火堆掏个洞,最外边潮的不好点火扔一边,如果是玉米秸或树枝,抱一大把往屋跑;如果是其他柴火比如麦秸,就拿个大筐,装到最满往往还用脚跺几下,为多装点少跑两趟。每次呼哧呼哧把柴火放老娘跟前,老娘总说“傻闺女长大了,没白养!”火苗前的老娘那时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下雪也不都是好事,洗衣服最受罪,水凉不说,好几天还晾不干。 记得清楚,刚挂上去的衣服,一会儿便挂上冰柱,水根本来不及滴不来几滴。有一次,也是雪天,老爹出门,有个外套着急穿,老娘忙着蒸饼子,要我帮忙灶火口烤一下,千万个小心,还是把袖子烤了一个洞,可一向严厉的老爹居然没批评我,只轻描淡写说:“让你娘补一下,不碍事儿。”老娘也宽慰我。我的紧张源于家里条件不好,老爹本来没几件像样的衣服,担心坏了还没钱买。
太多情节一幕幕清晰,原谅我笨拙的文字表述不完整。
岁月是无情东西,它一早带走了老爹,老娘也老得很快。
总感觉还没过几个冬天,一下子就长大了过了玩雪的年龄。后来,小伙伴们各自开始自己的人生,很少再聚。生活慢慢有了改变,有缝纫机有电灯有洗衣机了,做饭开始用煤,老娘再也不用我抱“柴火”,再也没让我给老爹烤过衣服。
我很清楚,光阴是回不去了。那些年那么多场冷冷的雪,却在后来很多个个孤单的午夜温暖我的乡愁。
那些年,雪很白老娘也很白,三十多岁的年纪比现在的我还年轻。 一口好看的牙齿,头发黑亮说话轻声细语。我从没想到过未来的今天,她牙齿脱落大半,头发灰白背也微驼,脸上皱纹如刀刻。或许怪我,小时候只顾着玩,忘了嘱咐一句“时光你慢点吧,我妈妈是个美人,请不要让她变老。”
雪不歇,回忆也停不下来,和我亲切对望着,陪我听雪落的声音,温柔我的现在和余生所有的时光!
始终相信,文字是宣泄的唯一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