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找本曹操的诗文集读读，前不久终于找到了，是中华书局去年重印的《曹操集》。找后才知，原来世间居然没有一部完整收录曹操诗文并校注得好的集子。这本《曹操集》是1959年编印的，这次重印做了些补充，加进了《孙子注》。两天前读完了这本集子，感觉真是一本残编。 曹操是文学史上一位大诗人，他写的《步出夏门行》（亦题为《碣石篇》）被认为是中国古诗中吟咏海洋的绝唱，无人比肩。他东临碣石而赋诗，过太行山而赋诗，下长江而赋诗，对酒当歌而赋诗，是一个爱即兴抒怀的诗人，一生应作了不少的诗。然而，《曹操集》这本目前收录他的著作最全的集子，收录的诗仅有22首，其中还包括误录在曹操名下的他人之作。此前，我没有料到，曹操这么一个伟大的诗人留存下来的作品竟如此稀少。《曹操集》中“诗集”的最后一首诗是《塘上行》，读后觉得可疑。全诗如下：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出亦复何苦，入亦复何愁。边地多悲风，树木何修修！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收入《曹操集》的这首诗注明来自《乐府诗集》卷三十五。因觉其不像曹操的作品，便顺藤摸瓜追查。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三十五所收此诗题为《塘上行五解》，标明作者为魏武帝，题下录题解曰：“《邺都故事》曰：‘魏文帝甄皇后，中山无极人。袁绍据邺，与中子熙娶后为妻。后太祖破绍，文帝时为太子，遂以后为夫人。后为郭皇后所谮，文帝赐死后宫。临终为诗曰：蒲生我池中，绿叶何离离。岂无蒹葭艾，与君生别离。莫以豪贤故，弃捐素所爱。莫以麻枲贱，弃捐菅与蒯。莫以鱼肉贱，弃捐葱与薤。’《歌录》曰：‘《塘上行》，古辞，或云甄皇后造。’《乐府解题》曰：‘前志云：晋乐奏魏武帝《蒲生篇》，而诸集录皆言其词文帝甄后所作，叹以谗诉见弃，犹幸得新好，不遗故恶焉。若晋陆机“江蓠生幽渚”，言妇人衰老失宠，行于塘上而为此歌，与古辞同意。’”对署名“魏武帝”又作校注如下：“魏武帝：按本书解释则以为甄后作。朱秬堂《乐府正义》：‘凡魏武乐府诸诗皆借题寓意，于己必有所为，而《蒲生篇》则但为弃妇之词，与魏武无当也，知其非魏武作矣。’”由这些题解和校注可知，前已多有明目以为这首诗不是曹操所作。 如此，《塘上行》可否收入《曹操集》呢？我以为既然它不是曹操的作品，就可以不收入；如果收入，就应该将《乐府诗集》中那些用以置疑、存疑的题解和注释一并收录。这样既不强加于曹操，也不强加给读者，才是尊重和负责任的。《曹操集》轻率对待这首诗，是编者偷懒，教人不得不对这个集子的质量产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