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苏子这一段,确可为箫之绝唱了。箫声一如所言,清美、幽怨、低徊不已,一曲能教肠寸结。埙笛笙箫,箫最适于哀怨的情感。前人云:“洞箫清吹最关情。”又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羌笛乃箫古称—作者注)可见洞箫吹来回肠荡气,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我之爱箫,倒也不仅在其哀而不伤。箫声听来确而醇厚悦耳,但是,箫声中满载着儒家的淡泊,道家的飘逸。
一支绝好的紫竹箫,上必镌着古高人雅士的修身格言抑或几句古诗。有些写着“黄河远上白云间”,或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就更令人暇想不已。一支古朴淡雅的洞箫仿佛成了文人的符号。苏轼是爱听箫的',诚然,酷爱竹子的魏晋文士也爱听箫。王徽之因途中偶遇善于吹箫的桓伊,请之“试为一奏”,于是桓伊缓缓吹出了《梅花三弄》,成就一段佳话。曲中洞箫和以古琴,荡涤飘高,活泼新雅,白雪红梅的风姿厉厉、节节向上,如现眼前。道家的人是爱箫的,因为它飘逸,儒者也是爱箫的,因为箫声正应“中庸”,是谓“哀而不伤,乐而不淫”。所以箫远比笛听来更舒缓、悦耳。
箫充满着典雅的情怀,蕴籍的个性,总让我回味。然而,我却最爱一支箫的孤独。
箫哀怨、凄凉,在中国乐队里很少找到它的影子。就算在江南丝竹乐队中,也极难发现它。唯一为箫合奏的是七弦琴。七弦琴沉稳古雅,贵为古代“琴棋书画”“四艺”之首。今天中国泱泱十三亿人,会弹古琴者不过一万人,可谓凤毛麟角。古琴孤独,箫也孤独。然而,孤独沉淀生命,孤独也最美,最扣人心弦。沈从文甚至认为,美丽必然有淡淡的凄凉。所孤独凄凉的《边城》最撼人心地。洞箫是孤独的,所以“更吹羌笛关山月,无奈金闺万里愁!”洞箫,不忍卒听。
箫声牵情动恨,箫声也最能慰籍多愁善感的心灵。洞箫清吹,最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