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网 - 桂花的诗句 - 现代诗中的隐喻技巧(上)

现代诗中的隐喻技巧(上)

一首诗放到我们面前,无论我们是用眼睛的方式还是心灵的方式,我们首先看到的,将是什么?

我想是意象。意象在诗中置于前景。因此,隐喻和象征都与意象直接联系,以意象为它们的外观,即意象可能就是隐喻或象征。

隐喻是语言的普遍原则之一。但诗歌隐喻是审美的隐喻,而不是“桌腿”、“山脚”之类语言的隐喻。审美的隐喻,是使用者为了产生一种感情上的效果,为了事物获得凸现的意义而故意生造出来的。

生造的依据是对两种或多种事物抱有的***同态度,而不是事物之间客观属性的相似,尽管隐喻并不排斥这种客观属性的相似。

“森林/岩石纤纤伸出的手/弹唱生命的悠远/斑竹根的泪/松针的泪/夜来香和小草的泪/山药根的泪/使语言在舌尖陶醉”

描绘古泉的这些诗句中岩石的手(森林/手)、松针等等不厌其烦的泪(泉水),显然停留在事物属性的相似上(例如泪与泉水均是液体、透明的),这使得它们只是语言的隐喻,所起的作用是装饰性修辞。

只有修辞作用的语言的隐喻是一种词的关联,他止步于词上,意义也随之止步于词语。这种隐喻在本质上与明喻相同,他和明喻一起大量出现在新时期以前的所谓传统新诗中。

由此似乎可以说,两个时期诗歌特性的区别就在于明喻和隐喻的不同——现代诗的隐喻是一种上下文之间的关联,它总是介于其间:既在构成隐喻的此端和彼端之间,也在上下文的语境之间:

翻遍满山的石头

不见一只蝎子:这是少年时代

哪一年哪一天的事?

如今我回到这座山上

早年的松树已经粗大,就在

岩石的裂缝和红褐色中

一只蝎子翘起尾巴

向我走来

与蝎子对视

倾刻间我成为他足下的石沙

王家新这首《蝎子》中,篇首以“不见”的形式出现的蝎子,是因延伸到篇末的“倾刻间我成为他足下的石沙”而照亮显示为隐喻的。

而显示为隐喻的篇首这寻而不得的“蝎子”,又扩张了下文中的一系列隐喻意象。离开了这些上下文的特定语境,隐喻便退出了意象。

因此,我们习惯直接说某意象是隐喻,只不过是以有形(意象)来指称无形(隐喻)罢了。

从句子来看,隐喻建立于句子“首要主语”的一系列独特修辞语,独特的修辞语给予“首要主语”以独特属性——这属性即使是事物原有的客观属性,现在也变为主观的——这些属性在特定语境(上下文)的作用下变为一种含义,隐喻的含义。

“首要主语”也就是句中的主要意象?“翻遍满山的石头/不见一只蝎子:这是少年时代,哪一年哪一天的事?”这个句子中的首要主语是蝎子,单靠“蝎子”显然不能构成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隐喻,作为“蝎子”上下文的修饰语的重要性,在这一点上超过了“蝎子”,当然更加超过了隐含的“我”。

从这个意义上说,现代诗将语法中的定状谓宾补变成了主语——这也是意象、隐喻以及象征***有的诗歌语法特点。

《蝎子》中“倾刻间我成为他足下的石沙”这一句尤其引起我注意,因为他直截了当地有助于说明,现代诗隐喻的意义来自于一种顿悟;现代诗的隐喻不只是一种替代或事物的改写,不只是一种谜语式的修辞手段,而是一种直接认同。

直接认同是对世界及其事物的一种态度,而非提供对世界及其事物的直接答案的方法。我为什么成了寻找蝎子,蝎子隐喻什么?等等,等等,诗中没有解答,解答始终延搁、空缺,诗所提供的只是人与世界相遇的时刻。

按照杜夫海纳的说法,“意义产生在人与世界相遇的时刻”,因此《蝎子》必有意义(即解答)可以追寻,但读者虽可依据诗的隐喻的能指(即符号的语音或其书写形式)的踪迹追寻下去,这追寻却没有尽头——总会有人能够对同一首诗提出新的阐解。

这种固定化解答的失落,以及解答在诗中的始终延搁、空缺,正是诗的隐喻的现代特征。解答(意义)借助隐喻而被传递到空白中,空白,因此而成为诗的中心。意义的空白对于诗的必要性,已是常识而无需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