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评
“那一年,千顷瑶池,芙蕖灼灼。他挚爱的女子,当着他的面,决绝的,跳下了九重垒土的诛仙台。”这一世死,下一世生。
她曾是司音,是素素,是白浅。可无论她是谁,以何种面貌出现在他面前,他终究都会爱上她。这是一道深入命格的伤,是避无可避的劫。
缘起于她对另一个人的执念。
演一场生无可恋却不愿忘记的仙凡之恋。
最终的结局云淡风清,是爱上他命定妻子的皆大欢喜。
她的三生三世,连同他的前世今生就这样细细密密地纠缠在一起,如何用力也扯不脱,斩不断。就好比她爱迷路的性子,兜兜转转总是要回到原点,眼前浮现的总是那个玄色的身影。
之于局中人,这是怎样痛并幸福着,如饮鸠般难以遏止地想尝尽个中滋味的劫缘——一世雾起,一世劫,一世缘。
我无法揣测,当夜华看到那个女子,第一眼便认定她是他的素素时,心里瞬间绽放的烟花是怎样的热烈而令人沉醉?
“夜华不识,姑娘竟是青丘的白浅上神。”——他只想,管她是谁,只要他的素素还活着,哪怕她仍然只是一个凡人,他也不会再放手。只是她竟正正是青丘白浅,多不过是上天给他的一份垂怜,让他得来全不费功夫罢了。
可是她究竟是白浅,是一个在遇着他之前已经活了十四万年的上神。她不是那个俊疾山上懵懵懂懂九重天上羞怯卑微的素素,他若要寻回她,必得寻觅她十四万年的痕迹,她对墨渊无可磨灭的执念,她和离镜伤入骨髓的过往,通通都要他重新面对,平静接受,而最让他苦涩却不得不咽下的——她竟然忘了他,而他愿她永不再忆起。
不要紧,他花一秒钟重新爱上了青丘的白浅,连同她的过去她的未来,而她的前世,名叫素素。
而素素的前世,在他见到她第一眼时便搅乱了他眼中一方深潭的,就是那个唤醒了沉睡中的他的司音神君。
可见命运环环相扣,有果必有因,一丝一毫也不错乱的。
当一切都真相大白,白浅该如何看待,她是怎样地一次又一次吊死在了同一棵树上。
即使她喝了折颜的药水,发誓要忘记那一段伤情的往事,她仍然以另一种方式遇见他,在另一个时候爱上他,又差一点为另一件事情失去他。
他不曾变过身份,始终是那个冷漠沉稳的太子夜华;而不管是司音、素素还是白浅,她始终凭了那颗热烈而敏感的心,不惮于飞蛾扑火般地爱上一个人,所以其实不管命运如何写就,也只不过是,她和他的故事罢了。
他以为她心里没有他,却仍然用了自身的修为去救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因为爱他而配合他演戏,琢磨着怎么骗过他,好去替他承受了那天雷之劫。
这确确是两个痴人。这样的痴人,不许错过。
常常在想,是否神仙也有命格,而称呼这命格里的主人公,是否用的不是一个名字——那灵魂无论用了什么面貌,都逃不出司命星君写就的戏本子?
否则为何不论她是司音、是素素、还是白浅,他终究都是爱上了她?
不得不说,这命格簿子,委实强悍哪。
二、桃夭,灼华——读《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壹·眼睛
他握住你的手,你看不到的是他眼中的痛惜。
他轻轻说——
我会和你成亲,我会是你的眼睛。
彼时他仍是九重天上的太子夜华。彼时你还是那个叫素素的凡人。
俊疾山上你们相遇,他因与赤炎金猊兽背水一战被逼出原型,你失了为神的记忆,默默守在俊疾山的山野春花之中,待着历一世情劫。
你许是救死扶伤的成了习惯吧,见到哪个陷于危难之中的飞禽走兽,只要不威胁安全的,统统带回你的破茅草屋里救治。
这次却真捡到了宝,小黑龙被你救回了家。
那正是桃树将要烂漫之时,漫山遍野的桃树何其灼人眼目,好像那时那日,淇水之畔将将出嫁的女子吟出的诗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后来便是如此这般的,小黑龙回到天上日日挂记着你,最后被人教与一招苦肉计。施了仙法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淋倒在你门口。
你又救了他一次。
这次,他已是他自己的样子。着玄色或是黑色的衣,眉眼如画,好看的不似凡人。相守数月,也有了淡淡的相依之情。
再后来,你该是抱着占口头便宜的心思吧,要受恩者以身相许。而他竟也应了。你不知道的是,他其实是欣欣然应了。
你怀了他的骨肉,想着你们定是可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如同你们不久前对着那东荒大泽发过的誓言。
可一切并不是小孩子办家家,捏好了剧本后便可一步步的照着预想的来。
他终究是太子夜华。
他本想好了对策,让所有人以为他在与鲛人一族作战时灰飞烟灭元神俱毁。无奈你却自己破了仙障,跑出了漫山桃树的俊疾山。
你被接上了九重天后,一切便渐渐的向悲剧转化了。
被素锦诬陷,剜去了眼睛。对夜华不信任,绝去了希望。
才会有最后,决绝的在他给你的铜镜中对他道的诀别。然后纵身跳下诛仙台。
你不知道的是,你经历的痛,比起他所代你受下的,不过十一。
不知道的是,你的名字素素,只因了你穿着比一切云缎锦织都更美的一身素服,与素锦毫无关联。
不知道的是,他是为了护你免受更大伤害,而让你失去了眼睛,但从未不信任你。
你记着他的誓言,却忘了他曾握着你的手对你说过——
我会是你的眼睛。
是不是,所有女子遇到了自己所爱的人,都会如你这般变得患得患失?
在爱恋这件事上也仿佛眼前缚着一条遮光的白绫,看不清深里。头脑也是懵的,找不到出路。
贰·铜镜
他从袖袋中取出一面铜镜,告诉你——
你要是觉得孤单,便对着这面镜子叫我的名字,我若不忙便陪你说话。
你望着铜镜,彼端是他的容颜。
还爱着吗?
还爱着吧。
即使有太多阻隔,从天上到人间。但他应过你的,“我若不忙便陪你说话。”
你有多幸福。
他是堂堂太子,却也因了你傻傻捧着面镜子唤他名字,而同样傻傻停下手边事,陪你说话。
若按他那样说,你次次叫,他都会陪你说话,谁会相信真的闲到如此地步?
只是因为你在叫他,那么推开一切,他也不会让你的期望落了空。
你不该负他,在他眼中,你比这世间的一切都更重要。
叁·平安珠串
她与他交换了信物。他给了她玉佩,她则给了他那串本属于他的平安珠串。
然后凑到他耳边,对那个如今已记不得她是谁的凡人夜华说——
万不能娶旁的女子,得空了我便多来看你,等你长大了,我就来嫁给你。
可爱的是下凡历劫的转世后的夜华。
幼时神童,长大才子。十一岁时却被一个自称青丘小仙的女子的几句话羞红了脸,打动了心。
却和曾经那个夜华是一样的一往情深。直到二十七岁早逝,除了收过一个面似素素的婢女外,再未沾染过其他女子。
那平安珠串他应是日日戴在手腕吧。
即使,不论是他状元及第时,还是他命若游丝时,
青丘小仙都再也未曾回来过。
肆·迷梦
多少次他的真心,都只在她半梦半醒之时说与她听。
“我一贯晓得你的脾气,却没料到你那般决绝,前尘往事你忘了便忘了,我既望着你记起,又望着你永不再记起……”
“你都知道了罢,你这性子果然还同往常一般,半点欠不得他人的人情。”
而在夜华以元神祭了东皇钟后,则是在他的半梦半醒之间说——
“我听说墨渊醒了,你同墨渊好好在一起,他会照顾好你,会比我做得更好,我很放心。你忘了我罢。”
却又说——
“我死也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我一生只爱你一个人,浅浅,你永远不能忘了我,若你胆敢忘了我,若你胆敢……”声音却慢慢沉了下去,复又低低响起:“我又能怎样呢?”
夜华为何总是爱得卑微。毫无理由可言的卑微。
然而却也不是真正的卑微,而他最后说的那句“永远不能忘了我”,应该是知道自己命不多时了,此生唯一明说真心所需的一次吧。
可最后却还是卑微了下去,“我又能怎样呢”
或许,该将卑微二字改为深沉才对。
他总将自己的感情埋得太过深沉。痛亦是,悲亦是,爱亦是,即使是被你冤枉的时候,亦是。
他并不算常对你说爱你。
可他的感情却像是深不见底的浩瀚海洋。不论海底是怎样汹涌,海面却鲜有浪涛。
但其实,你该是看得到那海底的景色的吧。即使看不到,也是猜想得出的吧。
不希望别人担心,被误会了不去辩解,却只有在看到你受到伤害的时候,他才会突然爆发般的,把一切都抛开,为了保护你,任何代价都愿意付出。
他爱的太深,一旦空缺了便再也难有什么东西可以弥补。
以至于在他突然离开后,你宁愿自己日日沉醉在有他的梦境里,也不愿残喘在那没有他的现实中。
桃树凋零许久了,瓣瓣残损的花和片片蜷缩的叶落满山坡。落在你醉酒而卧时铺展开的衣襟,落到你缠在眼上的白绫。
可梦里,繁华千树,依旧灼灼。
伍·桃夭
日光透过云层照下来,青山碧水中的一树桃花,犹如九天之上长明不灭的璀璨烟霞。
那一树烟霞底下立著的黑袍青年,正微微探身,修长手指轻抚跟前立著的墓碑。
回头再次看结局,竟又重新哭了一遍。唏哩哗啦,绵延不绝。
他们在俊疾山便栽好的桃树。
她将他元神散灭前穿的那件染血的玄色衣袍埋入其中的衣冠冢旁的桃树。
十里桃林中放眼望不到尽头的桃树。
九重天上一揽芳华院落里始终盛开的桃树。
朵朵桃花,娇艳如面,似锦繁华下仍是当日初为夫妻的两个人。
黑袍男子,素衣女子。遥遥相看,一瞬间,只一眼,却抵得过千万年。
本以为若水之滨便是二人的诀别之日。从此她将再也寻不回他的踪迹。
可终是桃树,又将他们引至一起。
于是,天长地久成埃尘,
他只伸手轻声道:
“浅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