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祭微之文》 唐? 白居易
维大和五年岁次己亥十月乙丑朔十七日辛巳,中大夫守河南尹上柱国晋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白居易,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於故相国鄂岳节度使赠尚书右仆射元相微之:
惟公家积善庆,天锺粹和,生为国桢,出为人瑞,行业志略,政术文华,四科全才,一时独步。虽历将相,未尽谟猷,故风声但树於藩方,功利不周於夷夏。噫!苍生之不遇也,在公岂有所不足耶?
《诗》云:“淑人君子,胡不万年?”又云:“如可赎兮,人百其身。”此古人哀惜贤良之恳辞也。若情理愤痛,过於斯者,则号呼抑郁之不暇,又安可胜言哉?呜呼微之!
贞元季年,始定交分,行止通塞,靡所不同,金石胶漆,未足为喻,死生契阔者三十载,歌诗唱和者九百章,播於人间,今不复叙。至於爵禄患难之际,寤寐忧思之间,誓心同归,交感非一,布在文翰,今不重云。
唯近者公拜左丞,自越过洛,醉别愁泪,投我二诗云:“君应怪我留连久,我欲与君辞别难。白头徒侣渐稀少,明日恐君无此欢。”又曰:“自识君来三度别,这回白尽老髭须。恋君不去君须会,知得后回相见无。”
吟罢涕零,执手而去。私揣其故,中心惕然。及公捐馆於鄂,悲讣忽至,一恸之后,万感交怀,覆视前篇,词意若此,得非魂兆先知之乎?无以寄悲情,作哀词二首,今载於是,以附奠文。
其一云:“八月凉风吹白幕,寝门廊下哭微之。妻孥亲友来相吊,唯道皇天无所知。”其二云:“文章卓荦生无敌,风骨精灵殁有神。哭送咸阳北原上,可能随例作埃尘?”呜呼微之!始以诗交,终以诗诀,弦笔两绝,其今日乎?呜呼微之!
三界之间,谁不生死,四海之内,谁无交朋?然以我尔之身,为终天之别,既往者已矣,未死者如何?呜呼微之!六十衰翁,灰心血泪,引酒再奠,抚棺一呼。
《佛经》云:“凡有业结,无非因集。”与公缘会,岂是偶然?多生以来,几离几合,既有今别,宁无后期?公虽不归,我应继往,安有形去而影在,皮亡而毛存者乎?呜呼微之!言尽於此。尚飨。
译文:
维大和五年每年第二日十月初一十七日,中大夫任河南尹上柱国晋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给白居易,以清酒作为祭品,敬祭于已故相国鄂岳节度使追赠尚书右仆射元相微的灵前:
你们家中因为长期积累善行所以有福气,上天赋予你们纯粹的灵气,生来就是国家的栋梁,出世是人间的祥瑞,德行功业志向谋略,四科全才,在当时是独一无二的。
虽然历任将相,没有完全谋划,所以风声只树在偏远的小镇,功利没有普及到各地。唉!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了,在你难道有什么不满足吗?
《诗》说:“善人君子,怎不祝他万寿无疆?“又说:“如果可以赎罪啊,百人甘愿化尘埃。”这是古人哀惜贤良的恳切推辞呢。如果十分痛心疾首,超出现在这种状况,就高喊着抑郁痛苦都不能够,又怎么能说得完心中的痛苦呢?唉,微之呀!
贞元末年,我们之间才有了相交的名分,行为举止,没有什么不同,友情如金石般坚固,如胶似漆,言语不足以说明。死生契阔的三十年,你我之间诗歌唱和,留下无数诗篇在人间传播,现在不能再叙这段情谊了。至於爵禄患难的时候,日夜忧愁之间,我们发誓一同进退,彼此相互鼓励,分布在文章,现在不重云。
只有最近,你拜了左丞相,经过洛阳,你我二人醉别洒下热泪,送给我我两首诗,说:“你应该怪我拖延时间,我想与你告别实在太难。白头发渐渐稀少,明天恐怕你没有这样的欢乐。“又问:“自从认识你以来三度告别,这回连胡子都斑白了。你必须会知晓这份心意,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相见的机会。”
吟罢洒下泪水,握手然后离开。私下揣测他所以难以割舍的缘故,心中惊惧。等到你去世于鄂,悲伤消息忽然到达,万感交集,查看前面的诗篇,这个词的意思,难道不是魂兆先知的吗?无以寄托悲伤的感情,写哀词二首,现在记载在这,以附奠文。
其中一个说:“八月凉风吹白幕,卧室的门廊下微弱的哭。妻子儿女亲友前来吊唁,只有道皇天无所知。第二个说”:“文章卓越人生无敌,风骨精灵死有神。哭送咸阳北面的原野上,能按照规定作尘埃?”微之!开始以诗交,最后以诗诀,弦笔两绝,这难道就是今天了吗?唉,微之!
人世间,谁不是生老病死,四海之内,谁没有知心的朋友?但是我你曾经如此亲近,如今却天人永隔,你已经成为过去的人了,未死的人又该怎么样呢?唉,微之!我已经是六十岁的衰翁了,心如死灰,血泪交流,把酒撒到地上,抚摸着棺材涕泪横流。
《佛经》说:“凡有业果的产生,无不是因为业因的集结。”与您缘分,难道是偶然?多年以来,无数次的分离重逢,既有现在的别离,难道没有重逢之日了?你虽然不能再归来,我应当随你而去,哪里有形体去而影子还在,皮亡而毛活着的道理呀!
唉,微之!我要说的话都在这里。请享用祭品吧。
扩展资料:
这篇文章是白居易写给元稹的祭文,白居易在文学史上有很高的文学成就。
胡适赞扬以白居易与元稹为领袖的文学革新运动,认为可以达到以诗歌造成舆论,而有助于改善政治。因为陈独秀与胡适提倡新文学运动,在提倡白话、不避俗字俗语的风气下,白居易的诗歌因而很受推崇。
包括陈寅恪、刘大杰、钱基博等,都给予白居易极高的评价。然而钱钟书对白居易的评价则不高。
白居易的文集在日本受到高度评价。平安时代,菅原道真写汉诗,当时渤海国的人见道真的诗,认为与白居易的诗很像,这评语令道真很高兴,还特别记载下来,引以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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