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网 - 散文精选 - 求两篇名人写的短文(比如季羡林,叶圣陶,朱自清,鲁迅),600字到800字左右的,不要听雨,不要一

求两篇名人写的短文(比如季羡林,叶圣陶,朱自清,鲁迅),600字到800字左右的,不要听雨,不要一

邻居吴老先生

叶圣陶

一天早晨,太阳很好,可没见同院的邻居吴老先生出来,晒他的手提皮箱。一打听知道他病倒了。说是病其实不大贴切,既不发烧,又没什么痛楚,不过头脑有些儿胀,胸口有些儿闷,就懒得起来。他那儿子任夫先生,一个公务员,对我解释道:“只为昨天表兄来了,随随便便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呢?”

“家父问他家乡情形怎么样,他说秩序还不错,地方上跟日本人处得很好,日本人常常说,你们这儿的人是最出色的中国人。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老先生听了怎么说?”

“他听了闭上眼睛皱着眉,不说什么。半晌才看定了我,‘我决意做迁川第一世祖了’,他说。‘最出色的中国人,日本人口里评定的,咱们不能跟他们一伙儿住。我是老了,无所谓,你还年轻,还有小林儿,我希望你们的骨头有些斤两。四川也好,就住四川吧。往后有人问你贵处哪儿,你就说敝籍四川。千万不要把家乡的名儿说出来。打这会子起,我对家乡的名儿感到羞惭,我不好意思再说我是某地方人。’他老人家说了这么些话,到夜就没有吃晚饭。”

“他老先生原是最巴望回去的,听说成渝铁路又将动工他高兴,听说盟国在计划发展民航事业他高兴,今儿胜利等不到明儿动身似的。”

“你看他见着太阳总不忘晒他的手提皮箱,只怕动身日子一到,为了晒皮箱耽搁。”

“他老先生真的就横了心,不想回去了吗?”

“我想也不过说说罢了。昨天他说了,我当然顺着他,说做四川人也好。到那一天把日本人赶了出去,我们还不是钻头觅缝想办法,最好挤上头一班下水船?我们为什么不回去?你想,人家是动也没动一动,死守在本乡本土,当顺民,当小汉奸,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哪儿还说得嘴响?我们可完全不一样,我们是吃尽辛苦,跑了几千里路,跟着政府内迁来的,我们是义民——谁说的,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总之没有错,我们是义民。地方上有什么事啊务的,还不该由我们来承担?就是说两句公众话,我们的当然也特别有力量。我们为什么不回去?”

我虽然跟他们吴氏父子一样,家乡还在沦陷中,自己是寄寓在四川,可没有想到将来回去可以享受特殊权益,像任夫先生说的。我想这个想头有些妙,一时说不下去,只见任夫先生嫌他的身材不够高似的,狠狠地挺了一挺。

两天过去,吴老先生好了,可是从此以后,太阳虽好,再没见他晒他的手提皮箱。廊沿前他种着两盆石斛,以前几乎见我一回说一回,石斛这东西滋阴,清内热,煎汤喝是最妙的饮料,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走,哪怕多花些脚力,川石斛,在下江是太名贵了,这些话,现在也不再说了。

他改变了不出门的习惯,正月初七游草堂寺,春二三月青羊宫赶花会,四月初八望江楼看放生,有什么应景的名目他都要去看看。回来就气吁吁的躺在廊下那张竹榻上,见着我或是他儿子,往往说:“成都确也不错,成都确也不错……”有时还加上说:“只是菜吃不惯,吃了足足六个年头还没有惯,样样要加些花椒面和辣子,还有葱蒜,简直是跟舌头鼻子为难。”

门前有挑着树苗卖的,随便讲价讲成了,他老先生买了两株橘树苗。他叫他儿子种在院子里,他在一旁相度,两株该距离多少远将来才可以各自发展。种停当了,他坐下来,自言自语道:“开花,总得七八年,结果,总得十来年吧。不过没关系,反正有人闻它的香味,吃它的橘子,就是了。”

从橘子谈到了四川的果子。他说除了橘子、广柑、苹果、龙眼以外,其他都不好吃,尤其是枇杷,一层厚皮包着颗核儿,单单忘了长肉。他说他们家里有两株大枇杷树,每年结上五六担,红毛白沙,个儿有核桃大,甜得胜过冰糖,冰糖没有它那股鲜味。他说现在是采枇杷的时令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朝我说:“叶先生,古人说到处为家,你看是不是有些道理?”

“人不比树木,树木生根在地里,移动不得,人当然可以到哪儿住哪儿,”我迎合着老先生的意思。

“你看,这儿四川这么多的人,打听他们的祖先,都是旁的地方来的。他们来了,住下了,一样在这儿成立了家室,长养了子孙。”

任夫先生朝我看看,同时擦掉他掌心的土。

吴老先生低下头,喃喃地念着不知道哪儿来的文句:“其俗柔靡,人轻节义……”

怀念母亲(季羡林)

我一生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我的那个母亲;一个是我的祖国母亲。

我对这两个母亲怀着同样崇高的敬意和同样真挚的爱慕。

我六岁离开我的生母,到城里去住。中间曾回故乡两次,都是奔丧,只在母亲身边呆了几天,仍然回到城里。最后一别八年,在我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母亲弃养,只活了四十多岁。我痛哭了几年,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我真想随母亲于地下。我的愿望没能实现。从此我就成了没有母亲的孤儿。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是灵魂不全的人。我怀着不全的灵魂,抱终天之恨。一想到母亲,就泪流不止,数十年如一日。如今到了德国,来到哥廷根这一座孤寂的小城,不知道是为什么,母亲频来入梦。

我的祖国母亲,我这是第一次离开她。离开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这个母亲也频来入梦。

为了保存当时真实的感情,避免用今天的情感篡改当时的感情,我现在不加叙述,不作描绘,只从初到哥廷根的日记中摘抄几段:

1935年11月16日

不久外面就黑起来了。我觉得这黄昏的时候最有意思。我不开灯,只沉默地站在窗前,看暗夜渐渐织上天空,织上对面的屋顶。一切都沉在朦胧的薄暗中。我的心往往在沉静到不能再沉静的氛围里,活动起来。这活动是轻微的,我简直不知道有这样的活动。我想到故乡,故乡里的老朋友,心里有点酸酸的,有点凄凉。然而这凄凉却并不同普通的凄凉一样,是甜蜜的,浓浓的,有说不出的味道,浓浓地糊在心头。

11月18日

从好几天以前,房东太太就向我说,她的儿子今天家来,从学校回家来,她高兴得不得了。……但儿子只是不来,她的神色有点沮丧。她又说,晚上还有一趟车,说不定他会来的。我看了她的神气,想到自己的在故乡地下卧着的母亲,我真想哭!我现在才知道,古今中外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11月20日

我现在还真是想家,想故国,想故国里的朋友。我有时简直想得不能忍耐。

11月28日

我仰在沙发上,听风声在窗外过路。风里夹着雨。天色阴得如黑夜。心里思潮起伏,又想起故国了。

12月6日

近几天来,心情安定多了。以前我真觉得二年太长;同时,在这里无论衣食住行哪一方面都感到不舒服,所以这二年简直似乎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下来了。

从初到哥廷根的日记里,我暂时引用这几段。实际上,类似的地方还有不少,从这几段中也可见一斑了。总之,我不想在国外呆。一想到我的母亲和祖国母亲,就心潮腾涌,惶惶不可终日,留在国外的念头连影儿都没有。几个月以后,在1936年7月11日,我写了一篇散文,题目叫《寻梦》。开头一段是:

夜里梦到母亲,我哭着醒来。醒来再想捉住这梦的时候,梦却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下面描绘在梦里见到母亲的情景。最后一段是:

天哪!连一个清清楚楚的梦都不给我吗?我怅望灰天,在泪光里,幻出母亲的面影。

我在国内的时候,只怀念,也只有可能怀念一个母亲。现在到国外来了,在我的怀念中就增添了一个祖国母亲。这种怀念,在初到哥廷根的时候,异常强烈。以后也没有断过。对这两位母亲的怀念,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在德国的十年,在欧洲的十一年。

求乞者(鲁迅)

我顺着剥落的高墙走路,踏着松的灰土。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微风起来,露在墙头的高树的枝条带着还未干枯的叶子在我头上摇动。

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

一个孩子向我求乞,也穿着夹衣,也不见得悲戚,而拦着磕头,追着哀呼。

我厌恶他的声调,态度。我憎恶他并不悲哀,近于儿戏;我烦厌他这追着哀呼。

我走路。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

一个孩子向我求乞,也穿着夹衣,也不见得悲戚,但是哑的,摊开手,装着手势。

我就憎恶他这手势。而且,他或者并不哑,这不过是一种求乞的法子。

我不布施,我无布施心,我但居布施者之上,给与烦腻,疑心,憎恶。

我顺着倒败的泥墙走路,断砖叠在墙缺口,墙里面没有什么。微风起来,送秋寒穿透我的夹衣;四面都是灰土。

我想着我将用什么方法求乞:发声,用怎样声调?装哑,用怎样手势?……

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

我将得不到布施,得不到布施心;我将得到自居于布施之上者的烦腻,疑心,憎恶。

我将用无所为和沉默求乞……我至少将得到虚无。

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灰土,灰土,……

………………

灰土……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