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 寞
文/伊人独酌
寂寞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有些人，寂寞写在脸上，而更多的人，寂寞藏在了心里。孤然独处，夜深不能寐，并不是最寂寞的时候，最令人难受的，是身处闹市，置身喧嚣中的那一种如水漫延的无边的寂寞。而这种寂寞，往往就掩藏在一张张落寞的笑脸后。
人比烟花更寂寞。每当站在楼顶，凝望着远处升腾消散的烟花，心头往往会涌上这句话。人比烟花更寂寞，烟花尚有人欣赏，绽放有人喝彩，谢落有人叹惋，而人呢？谁为我的绽放而喝彩，谁为我的谢落而悲切？
梁实秋说寂寞是一种清福。他从袅袅升腾的一缕炉烟上读出了寂寞，“袅袅的一缕烟线笔直地上升，一直戳到顶棚，好像屋里的空气是绝对的静止，我的呼吸都没有搅动出一点波澜似的。我独自暗暗地望着那条烟线发怔。屋外庭院中的紫丁香还带着不少嫣红焦黄的叶子，枯叶乱枝的声响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先是一小声清脆的折断声，然后是撞击着枝干的磕碰声，最后是落到空阶上的拍打声。”这种寂寞，带着一种享受的快意，是一种空灵悠逸的境界，所以，他享受到了寂寞的幸福，这是一种难得的清福。
唯有心静无杂念才会享受到这种清福般的寂寞。世间有多少人，能有这种闲静的心，静静地体味一缕炉烟，一枝枯叶带来的寂寞？那是一种超凡脱俗了的顿悟，是一种对人生的片刻思索。史铁生在地坛里倾听雨燕苍凉的高歌时，他是体味到了的，杜拉斯在阅尽人生苍凉后静静地回顾一生的放纵和欲念的时候，她也是体味到了的。
我始终沉沦在一种世俗的追求中， 我内心那种深重的寂寞感，却是因为患得患失所致。梁实秋、史铁生，还有杜拉斯，他们在享受寂寞后，找到的是一种属于自己的幸福，可我呢？过去的那种满满的幸福感，为什么如今会消失殆尽？我是六根不净，心灵杂芜，寂寞的真谛，始终无法去品味得到，纠缠于心的，是“得”多还是“失”多。当“失”一直在攫摄心灵的时候，我是享受不到寂寞这种清福的。
这些年来，因为生计，时时奔波。夜深静坐时，常常凝望窗外一盏盏错落亮着的灯。当越来越多的窗口都陷入沉沉的黑暗中时，剩下的，便是路旁一团团昏黄懒散的路灯余晖了。那个时候，寂寞便如潮汹涌袭来。我是一个爱做梦的人，大抵白日梦做多了，当梦想落空，剩下的，唯有那茫茫的寂寞了。于是，我便看书，听音乐，把自己沉浸在文字与音乐的冥想中，缓缓地行走，淡淡地怀旧，徐徐地倾诉，而又往往会因此而耽于思想，迷失在无比空茫的怅然里。
近段时间，发疯般地买书，看书，选择了费尔南多·佩索阿的《惶然录》和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还有欧文·斯通的《梵高传》——他们都是孤独而寂寞的生活舞者。费尔南多·佩索阿是只在乎内心的寂寞的书写者，在自闭中探寻着多彩世界的梦想和追求，面对自己的心灵，诘问灵魂世界的所有困惑；而梵高，身前寂寞身后荣，他的一生如他的作品一样充满激情又充满着绝望，行将凋谢却依然灿烂的向日葵，如火燃烧却又觉静无比的丝柏，灿烂而又迷茫的星光……一切涌动着生命的张力，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绝望。人生便如此矛盾，有渴望，更多的是孤独和绝望。普鲁斯特，有着敏感而纤细的思维，他追随着时间的脉络，用刺绣般的细腻手法，铺展生活的鲜活意象，给它们铸上斑驳的墙色，安详而平静地发掘着生活的大美，在流水年长中怅望，在怅望中抚平岁月的褶皱。他们都是寂寞的书写者，享受着清福般的寂寞，虽然时时在痛，却痛并快乐着。“有你在，灯亮着”，巴金曾热情洋溢地赞颂着冰心，而如今，我渴望能通过阅读，觅得内心的安详和慰藉，点亮生命的那一盏灯火。
流水年长的岁月，总是要留下一些痕迹的。期待一个人，打开一扇门，点亮一盏灯，唱出一首歌，哪怕寂寞，也有清晰的光影留下。“寂寞地书写，并不单单单存在于书本之中——你我在烛台之上，在照片之外，在天地和日月之间，依然交错。仿佛老唱片里咿咿呀呀的声音的丝缕，不知谁家的门没关严，逃出一串低吟浅唱，只听清了几个字——我们都寂寞……”山如此描述着寂寞书写者。他在享受着清福般的寂寞，悠远的闲笔，似不经意地掠过每一段目光触及的场景或一个意象，甚至只是一种冥思，，然后，抚进心底，享受，并倾诉。这是怎样的幸福呢！我企望，却难以企及。
昨日收到一则短信。“你出来吧，我来接你了，开着秋风扫红叶的车，去那可以和白云握手的山谷，那里有透明如空气的湖水。传说这是神仙的眼泪。湖水里的鱼都是会飞的精灵，穿着雪花斑的鱼鳞……”多美的意境，有一种逃避现实的禅味，仿佛是脱离了尘俗的羁绊，心会随着鱼儿跃然。我很想把世俗的一切忘个精光，可我，却深陷其中，无法脱身。于是，一种无边的寂寞，无法挣脱羁绊却又享受不到梁实秋的那种清福的寂寞，日日相随。
内心里，却渴望那一种“随缘偶得，无需强求，一刹间的妙悟也不嫌短，失掉了也不必怅惘”的寂寞。只怕，今生，恐是无福消受了。
我是伊人独酌，一名爱动脑、喜码字的中学语文教师，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