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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脚步(散文)

我形容父亲的脚步就一个字:快。

父亲个不高,年轻的时候也不过160。可是他在我们心中是高大的,始终给我们家一个安全感。那个年代,家里没口粮了,父亲或借或买想办法拿回来;没钱上学了,父亲会提着弯刀跑竹林里砍几根竹子,三下五除二把他变成席子卖钱拿给我们去交学费。水缸里没水了,收工回家的父亲挽着裤管、抄起扁担急匆匆把水担回来;要是缺柴火了,屋后光溜溜的也没啥往灶台里送,父亲一溜烟跑去奶奶的,扛一捆玉米杆回来,节约着一家子煮几伙饭。因为父亲步履不停,我们家从来不缺少活力和生活的养分。

家里再穷,只要有父亲,感觉啥都不缺。

父亲当过生产队长,他用轻快的脚步丈量过队里的每一寸土地。那两年,他以大寨精神鼓舞士气,带领社员改土造田,修蓄水池,成为全县的标杆。如果不是被几个“二杆子”打压下去,如今的柏杨村早已富甲一方,名声大噪。父亲被新队长安排挖十天的冬水田,那十几亩田是地势低洼装满了水的“烂包田”。那漫长的十天,寒风刺骨,父亲一个人披上薄膜,举起锄头毫不松懈的一步步往前挖,用身体的热量抵御外界的寒冷。看到水面上父亲瘦弱的上半身如青蛙一般不停的跳跃,孤苦伶仃、冷颤无助,我幼小的心里在淌血!我想跳下去帮父亲,可是我小,人下去冰冷的水会淹到胸脯。那时穷,家里很少吃晚餐,父亲回来放下裤管,随着门口小学的操场跑两圈,周身发热回来躺在他自己编的马架椅上,一一叫着五个子女问我们作业做完没有,让我们好好念书为他“报仇雪恨”。很有狼性的父亲,那一次被几个人已“莫须有”的罪名捆去公社治安室,挨打受气第二天才放回来,撤职受罚,着实大伤元气,但丝毫没有损伤他的铮铮铁骨!

父亲年轻时便去外县跟随老中医学医。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张仲景的《伤寒论》他背得不少,特别是中药汤头,至今都能对症下药背来几十味。他做过大队赤脚医生,药箱随时不离身。谁家有病人,垇口上把他一叫,他背起药箱就急匆匆跑过去。为了挖草药,父亲上峨眉山,也去青神中岩寺一遍,甚至到贵州紫云大山,每次回来都要扛一麻袋鲜湿的中草药。听说哪里有药,他的脚步就会跑到那里。

“割尾巴”的年月,周末、假期我都随父亲一早卖竹席,买叶子烟卖。晚上熬夜在油灯下打好竹席,第二天一早要拿去卖,有时要积存好几床一起扛去卖。父亲不管扛着多重的竹席,从来都是在前面打着手电匆忙走,我扛着一二床紧随其后。去外县买烟,两父子从不坐车去县城,虽然那时15公里只需要3角钱,父亲每次一早把我叫醒,跟随他快步往县城跑。每次到县城,天才麻麻亮,正赶上去犍为或青神县的班车。买回来以后,要分好几次一早背到附近的几个乡场上去卖。卖的钱可以买米回家,可以留着给我们交学费。

父亲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个能手。挑粪、扛拌桶、背风车、抬石头,修猪圈,铺田坎,包括治病救人。在我眼里,除了绝症,再严重的病到了父亲手里也是手到病除。2013年,75岁的老父亲听说全国农村中医师要统一考试,一早来到乐山,以86分好成绩拿到了《中医师证》,并且是全县唯一的一位,那高兴的程度不亚于考上重点大学的学子。父亲无论做什么都满腔热忱,他是一个永远不服输的人。提起算盘“三去三进一”、“二去八进一”,挑起粪桶一瓢三窝,拿起药单凭“望闻听切”给病人对症处方。如今老父亲80多了,但精神矍铄,走路一样快。听五个孩子谁病了,第二天老父亲准会出现在我们身边。我们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了,有父亲的关爱确实是莫大的幸福!记得大前年春节回去,晚上我送他上二叔家去睡,他急步在前,我大声叫他慢点,他说“习惯了,走快点。”

正是因为父亲“行如风”,所以他在儿女心中有威望,为我们撑起一片天。他身体力行,鞭策并激励着儿女们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勤奋刻苦,我们随着父亲的脚步,努力创造着我们各自所向往的生活。

如今,父亲老眼昏花了,但他轻捷的步伐永远显得年轻。现在每次回去我都会拥抱他一次,每次给他洗脚的时候,想到过去,我的眼泪会淌在他的脚背上,融入洗脚水中。父亲很坚强,所以他脾气倔,但我从不反抗他,因为我们父子俩一起走过不少地方,卖竹席、卖叶子烟,卖中草药。我最理解他,不管他对我们怎么样。

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父亲母亲健康长寿,也是我们做儿女的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