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的春节,我们部队是在额济纳旗度过的。这个春节,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洗澡!
离过年还有六七天,各个连队,每座营房,突然有了响动:吹口琴的,拉二胡的,用筷子敲碗的,用手掌拍盆底,欢笑大叫相互招呼:“喂!要洗澡啦!痛痛快快洗!”——因为负责天气预报的`一群小女兵说,在最近一两天,将有一场大雪,降临额济纳旗。——有雪,就有水,有水,我们就可以洗澡了!
额济纳旗的水,很珍贵。在旱季,七到十一间,沙漠和戈壁滩上所有的时令河,都消失了。在时令河消失的日子,为确保当地牧民生活用水,部队均从三百公里以外,用气车拉水。水来了,先送炊事班,余下的,战士一人一脸盆。分到水,每个战士都自己规划开了:舀一瓷缸留着刷牙,余下的一分为二,一半早上洗脸,一半中午用,早上和中午用过的水,集中一起,晚间用来擦身、洗脚。——在缺水的日子,谁还奢望洗澡?
——听说雪要来了,想到马上要洗澡了,各个连队,都忙活开了:准备刮雪工具,组织小分队,到戈壁滩、到沙漠间,找死去的胡杨树,找干枯的红柳枝,备柴火,准备烧水。
捡柴火捡了两天,高高的一堆柴火,堆在浴室门前;我们围着柴火转,仰着头看天,等天变,等下雪。但一直等到年三十晚上,天空依然群星灿烂。——师长沉不住气了,去电话问负责天气预报的小女兵,小女兵在电话里只是哭,只是哭……但雪还是下了,下在新年初四的早上,下得特别大……我们呢?春节期间还是洗上了澡,那是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传统的财神日:大年初五!
(后记:《洗澡》,原发《扬子晚报》2003年3月4日“繁星”副刊。……当我勾沉这篇小文时,外面在下雨,雨,已下了多日。——这无休无止的雨,让我再次回到遥远的额济纳旗,让我想到,我的战友张参谋,我们的师长、政委,那个晚上,最后洗的澡,洗了一个真正的“二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