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通篇贯注着一种对人类终极关怀的精神.文章虽长,但不令人乏味和烦躁,厚重但不失清爽和舒畅,他既没有追逐功名利禄的贪心,又没有那矫揉造作的虚伪.他那种对人生根本困境的洞察和直言不讳的揭示,以及作者为此所受的精神折磨强烈地震撼着读者的心灵.
一、从“死”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寻求突围的出口和活下去的理由
史铁生对生命意义的思考是从“死”开始的.
病残之后的史铁生曾经渴望死,祈求死,常常一个人把轮椅摇向地坛,一连几个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情,也以同样耐心的方式想自己为什么要生活.残疾人的痛苦、不幸以及因之而来的死亡意识,是史铁生人生情感的最深基础,表现这种痛苦和死亡的意识便自然地成为他创作的母题.
围绕这个问题,史铁生描写残疾人对幸福生活的渴望与无望,记述他们自卑与自弃的心灵体验,表现他们苦难的沉重和希望的空落.没有爱情,没有平等,没有尊严,如此寄身于世,生出“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活着,幸亏人可以死”的极端念头,便不足为怪了.《!我与地坛》把这种情绪表达得如此悲伤、细腻和柔软,让人不忍卒读且为之泪下.正是因为身在其中的切肤之痛,史铁生由衷地感叹:“死应该是一件轻松的事,生才是严峻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史铁生一边痛苦地思考,一边寻求着突围的出口,想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在出路找到之前,他只有听任于内心那“毁容的激情”,让自己在死神的身边徘徊.终于灵魂深处的暴风骤雨慢慢地平息下来,史铁生的目光渐渐穿过死亡的峡谷,进入了开阔而深遂的人类精神的高空.
二、揭示生命、人类和宇宙的真谛
把史铁生从死神的悬崖中解救出来的是卓别林的一句妙言:“着什么急,早晚会死的”.史铁生觉得卓别林轻而易举地把死的绝望变成了一种希望.在几年的精神炼狱中,史铁生也终于明白了:“死是一种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那么何不再试试活下去,活着已经苦到了头,试一试不会额外再有什么损失,说不定倒有额外的好处呢,这种了悟使史铁生直接赢得了生存的勇气.不仅如此,史铁生还进一步认识到,人生的魅力正在于人生的短暂,死是生命的前提,有生有死,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过程,这种觉悟促使史铁生有关死亡的思考变得冷静而理智.死是必然的,死是必须的,死是一个盛大的节日.这些理解使史铁生死亡观超出世俗的生命感受,从自然层面跃升到了哲理层面.这种突破在史铁生的整个精神历程中十分关键,它提升着史铁生的人生境界,赋予他以哲人的智慧%宽容的达观,使史铁生对人生意义的探求变得现实而可能.80年代后期以来,死亡意识有所张扬,“绝望是我的哲学”成为一种思想时尚,这种绝望哲学从对生命的怀疑与困惑,发展到对生命的轻视、否定和抛弃,走入了死胡同.相比之下,史铁生对死亡痛苦的前思后想和最终的大彻大悟,虽不如前者那般悲壮,但更具有人性的亲和力,更能表现人类对生命的尊重、关爱和珍惜.
三、揭示活的真谛过程,寻找人类唯一具有终极意义的精神寄托,演绎生命和死亡的哲理 “事实上你唯一拥有的就是过程.”对于史铁生来说,活下来之后最大的事情是如何面对残酷的命运和现实.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呢,在对上帝与命运之神的信仰与救助崩塌以后,史铁生这苦难的灵魂找到了出路,这就是信心和精神.正是这信心和精神使史铁生重新扬起生命的风帆,用写作支撑起沉沦无助的生命.在艰难的思考和写作中,史铁生修炼着自己的意志和品格,完成了生命困境的突围和自我苦难的救赎,获得了在更高层面上接受和体验绝望与虚无的力量.
在史铁生的全部哲学思考中:“过程哲学”是最深厚、最动人的一章.”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我们是谁?此类话题是人类精神领域中最具形而上深度的终极问题,它与人类的思考相伴始终.命运赋予史铁生以人类关怀的博大精神,也赋予他直面人生根本缺陷和终极虚无的勇气和智慧.在危机和焦灼中,史铁生终于发现对付绝境的办法只有过程,过程是人类唯一具有终极意义的精神寄托.从《我与地坛》中我们知道,史铁生的写作被赋予的“过程”意义即要为生存找一个至一万个精神上的理由,以便生活不只是一个生物过程,更是一个充实、旺盛、快乐和镇静的精神过程.在这样的写作“过程”中,史铁生展示着自己不屈的生命意志,艺术地突现人生的梦想,获得了审美意义上健康而自由的生命形态.
在漫长的精神旅途上,史铁生始终立足于人类终极关怀的哲学制高点,让思想之翼折冲于最细密的现实关怀和最辽阔的生死忧思之间,将一己之人生体验上升为人类情感,把生命和死亡的哲理演绎得如此深刻而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