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五月间,三弟家里生了个儿子,大家别提多高兴了,虽说是困难,还是想办法要请三朝客的,我们这里的习俗就是这样,你要是不请客,就会有人说,你家看不起小孩,就会有人说,你们这是轻视产妇。
我家亲戚散布在十里八乡,而且又多,要一一请到,得跑一百多里路。时序已入夏季,麦子收完了,大家正忙着办地栽茴,又只有我会骑单车,这个请客的任务毫无疑问就落到我头上了。
其实,我也是才学会骑单车,家里又没有单车,才学会骑车的人骑车的瘾就特别的大,我四处借车,终于在豫园表弟那里借来了一部破车。说它是破车可不是夸张,没有前刹,车架也不稳,摇摇晃晃的,轮胎的气又不足,骑上去开步走,就像一个醉酒的人在路上扭来扭去。
几十家亲戚跑了一个遍,在黄沙街、新墙和县城广大土地上,行程达一百几十里。我的骑术不好,又跑得很凶,所以摔了两次跤,这两次摔跤全是在中午喝过酒以后摔的,腿上和肘上都摔伤了,裤子还摔了许多的小洞洞。
说起骑车摔跤,真的是好笑极了。在新墙二姑爷家里吃中饭,姑爷给我斟了满满一杯酒,总有三两,这可是烧酒啊!午饭后喝了盅茶,我就骑车上路了,太阳从天上直射下来,晒得人火辣辣的生疼,骑在车上,喉咙里在冒烟,心放在火上燃烧一样,干渴让我难受极了,酒醉的感觉还一个劲往上窜。
从二姑爷家到新墙镇上有十几里路,全都是山道,从没走过,我哪里是骑过来的啊,简直就是绊过来的。终于骑上了新墙河大堤,平展的沙路就在我的'车轮下铺着,我得意极了,眼睛一闭就想瞌睡。才闭上眼睛,那笼头便不听话,往右边扭过去,单车就带着我的人整个儿从堤上冲下了堤,落在堤腰身上,我睁开眼睛一看,奇了怪了,我的胯还在单车座椅上,单车也没倒地,还在我胯下站着。
我从酒酲状态中清醒过来,瞌睡神也吓跑了。我把单车搬上堤又上路了,前面就是一只长岭,又长又陡,我奋力地登上了岭,再往前看去,前面就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心里很高兴,上岭费力,下岭省力,这不就扯平么?
正这样想着,我就把车骑到了路中央,这里的公路全是沙路,养路工人天天要把汽车喷开的沙子扒到路中间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车子骑到路中间去,为什么要放弃安全得多的边路呢?这时候,我脑子里全是电影里那些骑车高手放开手骑车的镜头,放开手骑车难么,我何不试试?才这样一想,手就松开了笼头,我随着单车向前冲了十几米就从单车上摔下来了,而单车一直冲到了坡底才倒在路上,滚荡的沙子戳伤了我暴露在外的皮肤,我身上流出来的汗水粘着地上的泥灰沙粒,糊了我一身。
坡底有口池塘,我把单车扶到一边放好,就跳进了池塘中,把自己洗了个透,喝了一肚子浑水,再把衣服搓干。路上有行人经过,看到我这时候的狼狈相,无不指指点点,意思是我是个疯子,才入夏,地面上虽然很热,水里却是很凉的。
我的酒是彻底醒了,再骑车上路,就只有过瘾的问题了。我骑着这辆破车在去县城的路上摇摇晃晃扭着,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上岭一会儿下坡,骑了十几里地,就进入县城了。
在一处三岔路口,有二辆马车拖着满车的泥巴从一处厂房里冲了出来,从厂房到三岔路口,最少有一米的高差,每辆马车都有两匹骡子在拉,便跑得很快。我的车子也骑得很快,而且是卒不及防,一下子就骑着车冲进了马车中间,我知道危险就在眼前,我知道死期就在眼前,便紧握着笼头左摇右摆,终于从空隙中冲过去了。
躲过了危险之后,我就听到马车夫的叱骂声:“你找死啊,你要找死就去投水呀,就去喝农药呀,你不晓得骑车还到县城里来撞呀!”
我暗暗地笑了,心里骂着,你不是也在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