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下渐黄昏”,是白居易《三月三十日题慈恩寺》诗中的句子。紫藤花开,已近暮春时节,黄昏时的阳光不太浓烈,曲径回廊的紫藤架上,已是“藤花紫蒙茸,藤叶青扶疏”了,青紫之间,煞是可爱。彼时,经历繁华的桃红李白,已在春光中无可奈何花落去,有了紫藤,将要流逝的春天才不至于仓皇落寞收场。
“藤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春阳烁金,纷繁的紫藤花披垂如瀑,如美人迟暮,顾不得次第花开的矜持,于是决绝地一古脑儿全开了,开得浓妆艳抹,开得无收无束,不管不顾,一串一串粉紫深紫,一片蒸腾的紫色云霞,灿烂似锦,花间溢出的淡淡清香,也仿佛流淌着紫色。
紫藤的性格是柔的,像女人,有了坚实的依靠,就会攀援向上生长,生长出生命的高度。岑参说:“竹径厚苍苔,松门盘紫藤。”紫藤缠结生长至高处,垂下花穗,扬起枝叶,看尘世间的人和事,欢和喜,就充实,就笃定。人生有了高度,就有了昂首抬头看天、敛眉低头观景的从容,才能在人世间展示女人的百般妩媚千般好。
紫藤也是韧的,也像女人,攀着一棵树,就安安静静地在悠悠岁月中慢慢生长,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安静美好。我曾见过藤缠树,生在乡野,是一树百年的老藤缠在一株更老的树上,穿越百年的厮守,竟是这样的安静,这样的生生不息。山脚下,半月形的池塘约亩许,它们立在水塘边,老树挺拔,高入云天,紫藤缠树,横逸斜伸,春来树冠高擎绿伞,如伟男子,紫藤花开烂漫,依在树腰处,如被春风吹得飘飞如舞的紫色裙裾,像小女人。远远望去,一树风景,半在眼前,半在塘里,如揽镜自照,在山野的春天里,兀自开放出一片岁月的安宁。如李白的诗:“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就这样,它们缠出了一片风景,也缠出一世的绰约风情。
紫藤也是有所寄托的。宗璞笔下的紫藤花是度过不幸的'生命长河中流动着的花的灿烂,是看到紫藤重又花开的欣悦,也是经历不幸后,那份重生的喜悦。那份喜悦如紫藤花的活泼热闹,也如孩童,只是又多了一份孩童没有的深沉。“‘我在开花!’它们在笑。‘我在开花!’它们嚷嚷。”一朵花开,也如一张人的灿烂笑脸,好像每一个赏花的人也成了一朵盛开着的紫藤,饱满张扬,喜形于色,溢出花香。
除了可赏之外,紫藤花是可食的。新摘下来的紫藤花瓣,颜色可喜,清香可人,洗净焯水凉拌,裹面油炸,或制成藤萝饼都是不错的选择。梁实秋居北京时,家里就有一株紫藤,“花开累累,满树满枝,乃摘少许洗净,送交饽饽铺代制藤萝饼,鲜花新制,味自不同。”代制的藤萝饼是酥皮的,虽省事,但与家庭自制的又有所区别。王世襄家的藤萝饼是自己动手制作的,用的是紫藤花蕾,做得也更精致,作面包馅用,实际是藤萝包了。摘下紫藤含苞的花蕾,去蕊去蒂,将花瓣洗净,拌糖腌渍,花瓣渍得蔫了,加去脂皮的猪脂丁拌成馅儿,取面包成圆饼状,蒸熟,清香暄软。
读书的时候,教我盆景的洪吉兆老师家也做藤萝饼,那是安徽歙县山里人家的做法。将紫藤花洗净,和在准备好的米粉里拌了,做成粑粑状,放油锅里煎好,双面金黄,煎得暗黄的紫藤花,焦脆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