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在节气里沉淀,二十四节气中的白露,水土湿气凝滞,即将呼唤细瘦的秋雨。白露茫茫,意象凄迷,阻绝多少相思与盼念,衍生苍凉之美。秋雨无痕,露凝而白,秋影寄托在野草、庄稼之上,让清凉渐渐浸入肌体。
四季重叠的耧沟和庄稼苗儿,是大地上永远翻不尽、看不完的故事。父亲依旧早起,踏入那片温暖洁白的棉花地。天空泛着澄净的蓝,充沛的阳光导演着喜悦,大朵大朵地蓬松着的棉花,像飘逸的流云栖落枝头,轰轰烈烈地上演农事,热烈而饱满。棉铃裂开四瓣,在风中吐着芬芳,发出一个个灿烂的微笑。他们充沛的情意,让父亲眼角的皱褶渐渐舒展。他径直走入田间,躬身比他还高的棉花树中。他用粗糙的大手,小心地牵扯着那白色的絮絮朵朵,采摘那些蓬松轻盈的棉花。
四季耕耘,陇上岁月,父亲用肥沃的时光,哺育他的庄稼们。春天,精心地培育棉花苗,压制一个个的'“营养钵”,在土坯的凹陷里放进几颗棉花籽。初夏,施肥,灌溉,喷药,锄草,直至朵朵归仓。入秋,第一遍采摘后,那刚破壳的羞赧的棉花,是水淋淋而且很结实的,安静地等待第二遍、第三遍的采摘。他们需要随着棉铃壳的逐渐干巴收缩,而渐渐地蓬松饱满。父亲断不会忘记那些迟开的花朵,每隔几天都会去陇上。陌上花开迟迟归,劳作的黄昏,忘记了时间。
时光在绸缎间滑动,白露在夜间集结。季节向纵深处走去,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采摘季早已过去,剩余的一些残棉在枝禾中耷拉着脑袋。有些驼背的父亲又下棉田,采摘那些晚熟的小精灵。父亲霜白的头发在秋风中摇摆,镰刀的脚步有声有色地收割大地的时光。躲在秋草里的一只只蚂蚱,被惊得纵身一跃,成了季节生动的慰藉。黄昏,父亲把一袋袋尖尖的棉桃一趟趟送回家,堆积在角落里,任晚风秋虫鸣唱。
夜间,老屋隐隐传来父亲的咳嗽,深重而沧桑。物换星移,从峥嵘盛年至暮气之秋,父亲的脚步缓了,脸上的沧桑多了,棉田见证了他荣华、衰落的更迭。荣枯年华,众花摇尽,百虫伏穴。透过如水的夜色,我仿佛看到年轻的父亲,在一茬茬庄稼地里健步如飞,仿佛听到棉田里的阵阵无痕秋雨,在风中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