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的心冠疫情,让地球村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疫情余威犹存,我又想起了人们“谈非色变”的2003年。
非典肆虐内地后,在一系列关卡式检测里,我惶惶地逃离了京城,踉踉跄跄奔跑在回乡的路上。从隔河岩坐船到达渔峡口时,父亲一如往常地等候在码头。步行回家的途中,认识我的人几乎都要绕道而行,即使打招呼也只是点头一笑……父亲很理解他们,不停地宽慰着我。回到家时,母亲早己做好了饭菜,我提议让我隔离开来吃,父亲不高兴起来,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你记住,一家人就得有一家人的样儿。一家人没有这样吃饭的!”他当然知道当时的非典,在我们家乡有多么地让乡亲们风声鹤唳。
一直想写下我父亲对子女的爱,终于落笔却又忐忑不安了,只怕自己没有朱自清先生的思想和文笔,写不出《背影》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父爱,但我清楚,父亲对他子女的爱和我们对他的敬仰,与朱先生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于是便无顾虑我的学识浅薄了。
父亲是个坦坦荡荡的人。他打电话,老远都能听得到他讲话的内容,笑着提醒他小点声以免泄密,他不解地说:“打个电话能有什么秘密呀?”是啊,咱老百姓打个电话,又能有什么天大秘密呢?然而,生活在繁华都市的人们,又究竟能有几个电话,可以不掩人耳目?当然,我只是从父亲这句话来评论一下,打电话不影响到他人,是我们必需有的素质,但在农村,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
我听说父亲是流过眼泪的。由于少年时叛逆顽劣,读高中时在最后关头辍学了,那段时间我和父亲有了貌似不可调和的矛盾。我赌气去了工地,其间一次事故几乎夺走了我十九岁的嫩绿生命。父亲从很远的农村赶到医院跨进病房后,他一开始并没去抚摸我,只是深深看了几眼我的惨状,就快步走到窗前狠狠地抹了抹脸……同房病友在父亲离开医院后才告诉我了这些。父亲知道我当时还处于昏迷状态,却依然担心我会感知了他揪心的痛苦。
我媳妇儿怀孕时,父亲悄悄对我说他希望是个男孙子,我笑父亲都什么年代了还如此封建。他落寞地摇摇头,好一会儿才对我说:“你们现在都只要一个,女儿出嫁了就孤单了!”
父亲这辈子最骄傲的是他乖巧懂事的女儿,从学前班到中南 财经 的读研,一直都没让他失望过。在农村培养出来一个研究生,吃过的苦受过的累,自是不必赘言了。父亲只有在接到女儿的电话时,才会刻意地压低声音,他可能是担心别人认为他在炫耀吧,电话接完了,就眉飞色舞地去重复给母亲听。父亲只上过不到两年的学,可他却能将母亲以及我和小妹的名字,非常工整地写下来,甚至比写他自己的名字都要工整,母亲说那是他在闲暇时经常用树枝儿、小石头儿练习的缘故。
母亲告诉我, 父亲私下里跟她说“最满意的是有个通情达理的儿媳,并抱了个大孙子”。
他已经不再担心儿子儿媳将来会孤单了。父亲也知道他乖巧懂事的女儿,总有一天会离开他出嫁的。记得我在得知妹妹恋爱后,问父亲:“您对您未来的准女婿有什么要求呢?”父亲想了一会儿,平静地告诉我和母亲:“我希望他能和我们一样照顾她!”我很是羞愧,因为当时我问的,其实是关于学历和物质方面的问题。妹夫是外省人,他们当地极重彩礼,妹妹订婚时,父亲却决定不收一分钱的彩礼,用他的话说“这样就是在卖女儿”。后来在妹夫妹妹在北京落户,买房时父亲给他们几万块钱,两口子眼含热泪,说什么也没收下。
父亲对我说这辈子很遗憾没能给我置一份像样儿的家业。也就那一次,我郑重的很严肃的告诉他:“不,您给我的有很多了,家业我会自已去创造。"
我曾在北京创办过小事业,那时候打电话回家,父亲总是叮嘱我:要多给他的大孙子补补身体,在外面和自己的老婆要和气,逢事多让着她点儿,经济宽裕的话就给她多买几件像样儿的衣服……诸如此类的话,总是说了又再说,末了还要补一句“给你妈也打个电话吧……”
父亲即将迈进古稀之年了,母亲又在他的支持下去了北京照看外孙女,俗话说少是夫妻老来伴儿,如今他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孤单的紧,但他没一句怨言,一刻也闲不了,打电话时总在忙东忙西。没有办法,我和夫人也各有生活的使命,没能陪伴他。翻看自己的手机相册,却很悲哀地发现:手机如此方便快捷的照相应用里,我竟没有好好和父亲合过一张影。有时我就会苍白无力地悄悄和自己说一句:爹,这辈子,您辛苦了!下辈子,咱俩互换角色。
我一直记着父亲的那句话: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样儿。而且一直在用行动告诉我的儿子这句话,想让老杨家的这些美好的东西传承下去。
城市里的空气里弥漫着欲望,充斥着灯红酒绿的诱惑,我们都在不休的追求着……人与人之间,也许都在等待对方能多赐予以己,可能还包括我们对自己的另一半。曾经有个情圣,天才般的对他女人说过这样一句“我,要做你的父亲”,他对他的女人,是何等的情深似海啊。
我是个物质的追求者,和中华大地浩浩荡荡的农民工兄弟们,在钢筋水泥浇筑成的森林里奔波着,努力着,期待着有童话般的财富逆袭。
我们赞叹着城市的繁华,感知着城市的冷漠,沮丧着与城市奢华的格格不入。困了累了伤了痛了,蜷缩在城市里的某个角落里,一身泥尘和衣而卧,想着家,拥抱着月光守望着心里的太阳。中华民族在党的领导下,从政府到每一个家庭,团结一心***克艰难,对于明天,山河无恙里我们总是有光明的希望。
还是说一说那句老话:不论什么时候,真正不嫌弃我们也无所求的,是父母双亲。他们一直在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前行,陪伴着我们努力。打个电话吧,报声平安聊几句家长里短。他们在老去,趁他们还在,趁他们还能清楚地知道我们是谁,多陪陪他们拉拉家常。
我和儿子商量好,这个星期天回爷爷家,我要我的爹搂着我,让我儿子好好给他和我合几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