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声的拷问
武歆去了两次安徽省。第一次基本上是在市、县间穿梭,是一次有组织有安排的民间采访,那一次采访的收获是写了一部中篇小说和若干散文;第二次完全是在大别山,住了十天的时间。其实原本去大别山,是受邀做另外一件事情的,但那件事情过于纷繁和复杂,搞得我昏头涨脑,最后也没有做成,但是没想到却诞生了这部中篇小说《枝岈关》。
说起来令人可笑,在没去大别山之前,大别山在我的印象中,就是一座山——一座完全能呈现在我的视野之内的山。当武歆在与一位老乡做此交流时,那位老乡把手高高的举起来,朝天空中有力地挥舞着,居高临下地大声对我说,这连绵起伏的全是大别山。望着他那神态和手势,武歆明白在他的眼里,这天下就是大别山。武歆与这位老乡巨大的视角差异,就像一条落差很大的河流,当即在我的内心深处奔腾起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武歆接触了一座座山峰,也接触了一个个大别山人。在与他们的聊天中,武歆发现了他们有的是过去红军和赤卫队的后代,也有的是白匪和土匪的后代,他们的父辈曾在这片大山中,为了不同的信仰和不同的人生观,将子弹射向对方,把大刀砍向对方。但是现在,这些后人们相处得特别融洽,他们是生意上的好伙伴,是酒桌上的好朋友,开饭店、开商店,做买卖,每个人都在忙着赚钱,都在忙着点钞票,当说起父辈们过去的交锋、过去的仇恨、过去的死亡,还有过去的残酷时,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那一天的晚上,武歆失眠了,仅仅是为了他们的笑容。
武歆生活中是一个温和的人,武歆不赞同争斗,也不赞同血腥,当然武歆也不赞同这些大别山人因为过去父辈们的原因,现在剑拔弩张、怒目相对,但武歆总是为他们的笑容而感到不安,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这样的不安一直伴随我离开大别山。也正是这样的原因,我觉得应该为这种“不安”说点什么,写点什么,但我没有马上动笔,一直在思考。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乃至一个人,最可怕的一件事,就是遗忘——忘掉过去的不幸、忘掉过去的艰难,忘掉过去的被损害,忘掉过去的历史。是的,武歆说应该往前看,但往前看,并不意味着过去的消亡。“过去”,是一个背景,是一双眼睛,离去的越遥远,它升得越高,它把我们看得越清楚,我们现在的一切,都会在“过去”的审视之下。
《枝岈关》小说,是武歆在离开大别山的一年多以后开始动笔的。武歆感到一种莫名的躁动,外面不时的响起鞭炮声,电视里莺歌燕舞,到处都是问好声,都是发财的祝愿,但是武歆却再次想到了那些“笑容”。《枝岈关》这篇小说,武歆写得很快,三天就写完了,平均一天一万字,但也是武歆写得最累的一篇小说。当他写到那位16岁的赤卫军小战士被捆绑着游街、最后死在棍棒下时,武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流满面。这是他写小说以来,惟一的一次为小说里的人物而流泪,而且哭得那样不可收拾。是的,他们还是孩子,在当年红军长征的队伍里,就有许多这样的孩子——“红小鬼”,就是这些孩子的牺牲,支撑起了***和国的大厦。中国革命早期的辉煌的历史,可以说,就是由这些孩子们谱写的。
2、悲泣的解答
当“叙述革命”遭遇读者的冷遇之后,坚持现实主义创作的“底层写作”隆重登场,过去我们争论了许久的“怎么写”和“写什么”,又做了一次大规模地切换,当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评判,一时间各种观点和议论扑天盖地。武歆不是一个喜欢发表宣言的人,他只认定写作需要耐心,需要抒写自己熟悉的人和事,在耐心中完成真诚的叙述。在过去和现在,武歆一直坚信这样一个朴素的道理。
武歆的《我爱北京天安门》,源于一位朋友的感叹。有一天的夜晚,那位朋友给我打来电话,他语调沉重地对武歆说,他的妹妹好长时间不理他了,至于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为此他特别痛苦,因为他只有这一个妹妹。朋友还跟我感叹,现在最不好处的关系,就是亲情的关系。说完,他放下了电话。当时正是冬季,窗外刮着大风,我再也无法入睡,想了许多。
由于市场经济带来的诸多影响之一,就是人与人关系的淡远,当然也包括亲情的疏远和陌生。母女打官司,父子成仇人,兄弟姐妹之间为了遗产在法庭上唇枪舌剑,成为原告与被告……这样的事情现在太多了,我们已经见多不怪。中国传统的最为人们看重的亲情关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遭遇强烈地信任危机和严厉地拷问,无论是责难方还是委屈方——“原告”和“被告”——都应该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