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西施
都说她沉鱼,其实她便是那尾鱼,被重重压到水底,为那所谓的国仇家恨。
——题记
说她是绝色的妖姬,说她是倾国的祸水。这些,西施都默然无声地认了,不是因为这是事实,而是她愧对黄泉路上成千上万的吴国士兵,吴国百姓。她也愧对宠她如掌上珠的夫差,无爱但有恩。
西施安静地站在浣溪前,看着水中的倒影,年华已经老去,皱纹也浅浅上额。越国,祖国,终于回来了,却怎么会比吴国还要让她陌生。难道离家久了,家也不是家了吗?那些扫视过来的目光怎么比吴国人的还要疏漠?
家人应该都还安好吧?那个年幼的弟弟现在应该长得如这竹子一般高了吧?父母呢,有没有更加苍老,额角上更添了为女儿担忧的深深虑纹?家……
西施离开浣溪,一步一步地,噙着温暖的笑声走向历经十载风雨却依然秀挺的竹林深处,爹、娘、弟弟,我回来了……
竹林中,一排士兵持剑以待,青色的剑刃闪着冷冷的光,仿佛指引着通往幽冥的路。西施一楞,那些战甲之下的身体都是那么年轻,像弟弟一般的年龄……从恍惚中回神,西施淡淡一笑:原来是这样吗?果真如夫差大王在临去时所言:“我不杀你,我要你死在你所效忠的人手里,你才会知道,背叛我你是多么愚蠢!”
夫差在她入宫的那天起便一直在教她——“飞鸟尽,良弓藏;绞兔死,走狗烹”。半点不差的预言。只是她生为越国人,一世都打着越国的烙印,怎么能安享吴国荣华。何况,越国还有西施的家人——那些密使总是用家人提醒她,提醒从未想过背叛的她。
家人,不知不觉便成了她落在越人手中的把柄,不过,只要他们安好,她便也心满意足了。
“在你们动手之前,请让我最后见见我的家人。”平静而坦然的声音,是因为早已设想过这样的一天,那些士兵彼此看了看,哑默了片刻,忽然就笑了。西施一惊,这笑声,嘲弄而残忍,难道说……
“他们早就死了!你的夫差没告诉你!”
轻狂而残忍的笑声,尖锐而冷漠的甲盾。
西施忽地一片茫然,视线穿透身前的那些盔甲,落到渺然的远方。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那些密使不是一遍一遍地说,他们都受到了严密的保护吗?怎么会死?弟弟还那么小,离开时还刚刚长到自己的肩膀,怎么会死呢?他还是个孩子,都还没长大啊……
“跟她罗嗦什么?快点动手回去交差吧。范大夫不是早吩咐过了吗?”
剑尖临胸,西施未动,安静地笑了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人忽斜刺里抢出,大声地吼:“住手!”
声嘶力竭,俊美斯文的脸上涕泪四溢——范蠡。
范蠡握住西施的手,轻轻地颤抖:“西施……西施,是我负你……但是我——”
西施抬头:“但是你也要富贵,你也要荣华,对吧?范大夫。”
“不……”范蠡的头垂得很低,眼泪簌簌地流,“我……我首先是越国的臣子,然后才是……然后才是范蠡……”
西施惨然一笑,“原来这十年里……我一直都认错了人,竟把……竟把范大夫你当成了范蠡,以为范蠡先生能在乱世中庇护我的家人……”
“西施……”
“范大夫今天是奉君王的命令来杀我的吧?”西施抽出手,一步步地朝浣溪走去,“原来我已经不是越国的子民了。女色殃国,范大夫也是这么想才亲自过来监督的吧?范大夫是怕他们心软吧?范大夫,你错了,他们都先是越国臣子,然后才是他们自己,只是有句话想说给范大夫听‘飞鸟尽,良弓藏;绞兔死,走狗烹’真想知道越国的好臣子们会得到什么样的裹赏。西施今日命尽于此,黄泉之下能得一家团聚。西施一生不恨谁,只是如有下辈子,决不再做越国臣!”……轻纱薄裳渐沉渐深……
范蠡看着西施一步一步地自沉,咬紧了牙关,良久,良久,嚎啕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