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那片杨树林时,我在车里,你的叶子和根部在狂奔。我透过玻璃窗,调皮地数着你倒退的身影。我数不过来,笑自己,尽管此时还不肯放弃,仍嘴忙手乱的点拨着你的根系。
看你时,已见秋浓。此时,日历上显示:十月上旬。你,半黄于我。人说,愁是心上秋。这秋字添了心,竟惹了离人泪。我倒觉得,此时节,恰好,树开始了油彩的着色,像上了一半妆的戏剧小生,半黄半绿。和楼下平房上攀爬的爬山虎一样,几日不见,也是红妆翘首,贴近瓦檐的还有那么点绿的。这被褐红包裹的绿,都是这一旁的季节无法看到的景致。尽管短暂,却是难得的秋日佳作。我知道,这时节,也就几日的光景。瞧得,窃喜。此时,我的眼里路过你。而你与我也是如此清晰。
有柳树在你面前,站了一排,它没你高,它像个女子出浴后的秀发散落。还有那么一点羞涩,半低着眉头的感觉。有风微拂,露出里面霜白色的内衫。而你,依旧挺拔,像个武士保护面前的婉约佳人。此时的杨树如中年的男子,显露成熟。那种伟岸,真的好似装不下心事。
远处看,那杨树,真好似穿了金黄的铠甲,半隐在浓绿的树荫下,侧露着上半身,风一吹,好似金漆半染,而那一半绿则缺了些辉煌,清淡些。好一幅叠翠流金的画面。若有风吹来,那树的叶子就像个赶赴战场的勇士,披着披风,呼呼作响,摇旗呐喊,一股宝刀未老不服输的架势。
那叶,还没到薄脆的时候,若不然,哪禁得住秋风的狂扫。调零与你还是早了些,就如这中年的男子,有女初长成般,待嫁,又不舍。不忍将手交还给那个青衫男子,尽管他曾山言两语的就撸落了你的果实,她的芳心。是呀,我辛辛苦苦栽下的树苗,兢兢业业的守候,盼着结了个果子,谁知,被路过那个小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采摘走了。怎甘心呀。可这不甘,也得虔诚地发出心里的福愿啊,于是,就看到你将挽着她的手郑重地交给那个男子,哽咽的一句:我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待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多像这半黄的树叶啊,不肯老去,又不得不老去。又有多少不舍藏在其中,喃喃自语。
红和绿是相反的。
红常让人想到惊艳,想到不安。
绿,则不,一想到绿,心便会凝了平和,立马安静了许多。浮躁被修剪的没了羽毛。
可这红和绿搭在一起,就是一出秋天最美的戏。
树,让人静默,让人深着。它把喧闹圈在了红尘外。的确,红尘纷扰,过于醒目。也只有在这森林里,你会感到原始的气息。你会用心体会草木的呼吸。
树,从一只鸟的嘴里或一头牛的粪便里,又有了生命的新机。
树中,喜欢白杨树。因为笔直,少了弯曲的心事。
可这车烟具腾的街市,我在哪里寻到你澄澈的眼睛。也许,只有在那个叫北方的寒冷地方,才能更清楚的看你踩着光阴的影子,密集而挺实。
人说,男人是树,女人是藤。
可现在很多女人,选择做了树。
就如她说,女人是变形金刚,又要养家,又要养颜。可她内心却希望是棵柔软的.藤,有人疼。
她曾是藤,他是树。
她一直在仰望他的高度。她想:终是我用一生去角逐,是否,就可以生生相惜。
藤,腰身太细,可韧劲足够。而,那棵树,像一顶招魂幡在高挂,等待它成长的速度。
秋日里,藤像个相思妇,霜红了两颊。而树,光线十足。
望呀望,年复一年。
有时,想做一棵树,一棵不用仰望你的树。站在你必经的路上,不求佛前祈祷五百年的奇迹,只愿你记得曾热烈的期盼,期盼你与我擦肩的盟约。可我是藤啊,终是用尽一生追逐,也不过是仰望你的高度,于我不及。纵使藤韧劲十足,不曾在时光中反悔。而树,是否还在等待它的知己与其魂魄相依?还是在等待与他一样的同类呢?
后来,藤明白,同类,是很可怕的字眼,原来他叫相思树。
后来,藤学会不再攀岩,是在那年的冬季。
一片树叶若是跟错了,是要借风的声音喊回来的。叶子想,也只有风能带它走回那棵树,找回自己的位置。所以,在秋日,你会看到很多叶子等待风的招唤。你也会看到很多藤在树下曲委,老去,等待来年又一春风拨绿。
也许,这半黄,半绿,半红,才是恰到好处的。
它见证了一个历经成熟的时刻,目睹了一个青黄交替的衔接,一个敢于承担的季节,一个萧瑟前的热烈。
在秋日里,你若走在一片树林,也许,一不小心,便恰巧会听到,藤与树的私语,会看到叠翠流金里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