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小时侯,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此刻,我静坐在窗前听着这首歌曲,不禁泪眼朦胧,透过薄薄地暮色,我仿佛看见父亲正驾驶着他那心爱的牛车向家赶去……
在我年少时,父亲有一头牛,那头牛长的高大,黄色的皮毛常常被父亲用毛刷刷得光滑细软。它特别能吃草,但也特别有力气,拉起车来从不偷懒。不拉车时,它时常站在院子里那棵椿树下悠闲地甩着尾巴,或者懒散地卧在地上休息。父亲若在院子里忙碌,那头牛是父亲的忠实粉丝,眼光跟着父亲转悠。而父亲也会时不时地望一下他的牛,面带微笑。
父亲对他的牛好的没话说,还时常给他的牛说话。并且给予那头牛的食料,父亲也决不含糊,青草加麦杆掺拌玉米料,是父亲常给牛喂的食料。每天母亲在灶房里为我们忙活着做饭时,父亲则手握一把菜刀,一刀一刀地为他的牛剁着青草。那些原本细长的青草,很快便被父亲剁成了一寸左右长的细段。那些剁碎的青草是用来慰劳牛的辛苦的。确实,父亲的牛也挺辛苦,可以说是我们家的“功臣”。那时候农村还没实行农业机械化,拉车犁地都离不开牛。特别是收庄稼时,父亲的牛车就是家里重要的运输工具。
在我的家乡,一年有两个农忙季节,那就是收麦子与收玉米。收完麦子就种玉米,收完玉米就种麦子,如此一年复一年的循环着。而无论是哪个农忙季节,都离不开牛车。
每当到了收麦子的季节,父亲提前几天就开始整理他的架子车。架子车使用的时间长了,总避免不了有些卡口松动。父亲发现松动的地方时,就会用斧头砍一些木片嵌入卡口,那样松动的地方就牢固了。然后父亲会给架子的车轱辘打车胎气。父亲说,给车轱辘打气得掌握好气量。车胎气打少了,牛拉着车子就会吃力,也容易毁坏车轱辘的车胎;车胎气打多了,车胎遇热就会膨胀,容易爆胎。
要去田地里干活时,父亲就会拿出铁叉和镰刀。铁叉有三个长叉齿和一个短叉齿,它们犹如尖锐的剑头闪烁着幽冷的光。而镰刀早已被父亲用磨刀石磨的锃亮,仿佛一弯明亮的月牙。父亲把铁叉与镰刀放在牛车上,随即把一捆很粗的绳子扔到牛车上。而母亲把准备好的水、馒头和煮熟的鸡蛋等放到车上,然后催促父亲与我赶快去田地,说再晚麦子都焦地里了。
到了田地里,父亲把牛套缷下,将牛拴在沟坡上吃草,然后将架子车放在地头。母亲在架子车下铺上布袋片,将水瓶放在布袋片旁边,吃的食物挂在车杆上,并嘱咐我饿了吃东西,渴了喝水,别跑远处玩。
父母开始干活了,他们手握镰刀,弯着腰身在麦田里收割麦子。父母的身影在广阔的麦田里移动,麦子一片一片的被放倒。而此时的我是个闲人,帮不上任何忙,无聊的我便在沟坡上采野花,然后拿着野花坐在架子车下编花环。放置在地头的架子车仿佛一个漏风的小屋,遍住了火热的太阳,却挡不住一阵阵风为我送来凉爽。
我编好了花环,便会拿着花环拎着水瓶去找父母。父母一边喝着我送过去的水,一边夸我
懂事。而我调皮地将花环戴在母亲头上,并拍着手说:“好看,好看,真好看!”父亲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望着母亲憨厚地笑,母亲笑着取下花环,并将花环戴在我头上,催促我赶快回到架子车下,别让太阳晒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母割的麦子越来越多,这时父亲便会把牛车驶进田地里,并用铁叉一叉一叉地往牛车上装麦子。而我最喜欢看父亲装麦子,父亲把它们排列在哪里,它们大多就安分地呆在那里,也有几根麦子杆调皮地跃下牛车。
麦车装好后,父亲会喊来母亲一起用长长的大粗绳刹车。但此“刹车”并非彼“刹车”,此刹车是指用绳子将装在车上的麦子紧紧地捆绑在车上,我们这叫“刹车”。装车与刹车都是技术活,若技术不好,走在路上不是车翻就是车歪,到时候可折腾一回重装车,麦杆上的`麦穗就得碰掉很多,白白减少了收成。而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用牛车装的麦子,几乎没有出现过问题,村里人都夸我父亲是个“好把式”。而父亲在运麦子的路上碰到别人的麦车翻车的,准会把他的牛车靠在路边停好,帮人家重新装好麦车,才会继续驾着他的牛车往家赶去……
有时候父亲拉最后一趟麦子时,若装的麦子不太满车,父亲就会帮我和母亲坐到麦垛上,而母亲总是一只手紧紧地搂抱着我,另一只手并让紧紧地抓住刹车的绳子。父亲叮嘱一声:“坐好,走了!”便扬手甩了一个响鞭,吆喝一声,牛便奋力拉起车子往家赶去。而父亲一只手牵着牛绳,一只手甩着鞭子,紧紧地跟在牛车旁边走着……
收玉米的时候,农活也不比收麦子省力。首先父母要抡着镢头把一棵棵玉米杆砍倒,然后再把玉米棒从玉米皮里剥出来。剥出的玉米金黄金黄的,仿佛一个个金娃娃,躺在田地里伸展着腰身。
玉米剥的很多时,父亲就去驾他的牛车,母亲开始把一个个“金娃娃”装进袋子里,此时我帮母亲撑袋子口,好让母亲装的更快。父亲将牛车驶入田地里安放好,就走到装好的王米袋子前一弯腰,双手抱住玉米袋子的中间,再向上用力一翻,玉米袋子就稳稳地落在父亲的肩头。然后父亲迈开大步走向牛车,将玉米倒入装了车围的车箱内。紧接着父亲一袋一袋扛,一袋一袋的倒。我看见汗水犹如小溪水顺着父亲的脸颊流下来,而父亲的衬衫也被汗水打湿了……
每年收玉米,父亲都是一袋一袋的将玉米袋子扛到牛车上,再用牛车一车一车的拉回家。如果把田地比作战场,那父亲与他的牛就是最好的“战友”,而牛车则是重型“武器”。直到将田地里的庄稼都“消灭”掉,父亲才松一口气,露出丰收后的笑容。
记得那时候,我跟父母下午一起去田地里干活时,也有天快黑才往家赶的时候。走着走着,天就全黑了,很多的星星在天空调皮地眨眼睛。我坐在牛车上,偎在母亲怀里一边看星星,一边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可爱的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的小眼睛……”父母听着我高兴地地唱着歌,似乎忘记了劳累,开心地笑着……
父亲的牛车不仅仅是我们家的运输工具,也是连接亲戚与乡亲们的纽带。谁家若是需要用父亲的牛车,父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是父亲的牛很倔强,陌生人的口令它充耳不闻,别人根本不能好好驾驶牛车。结果往往是父亲跟他的牛车一起去帮助亲戚与乡亲们的忙,而父亲总是乐此不疲。父亲常说:“人家找我是看得起我,牛车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人家一把就帮一把……”
父亲的牛车还是我的“”摇篮,摇呀摇,摇着我欢快的心灵。每一次坐父亲的牛车,我都特别的高兴,一路上听着父亲甩的响鞭,以及牛车
“吱吱呀呀”地歌唱,心里乐开了花。但是有一次从田地里回家时,半途中我却只能跟在牛车后面跑……
那是一个傍晚,当我和母亲坐着父亲的牛车走到一片田地时,却看见几个人围拢在一起焦急地喊着地上躺着的一个人。父亲见此连忙停下牛车招呼母亲一起去看看咋回事,我也连忙爬下牛车跟着跑过去。
到了跟前,我们才知道是我们村里的王奶奶晕倒在了田地里,父亲说:“是不是中暑了?大家一起帮忙把王奶奶抬到我的牛车上,得赶快去找医生。”几个人一听父亲如此说,连忙跟父亲一起将王奶奶抬到了牛车上。父亲叮嘱一个骑自行车的乡亲赶快回村给王奶奶家的人报信,然后父亲一声吆喝,快速地赶着牛车向村里奔去,我和母亲跟在牛车后面跑着……
父亲用牛车直接把王奶奶送到了村子里的诊所,医生经过紧急地抢救,救下了王奶奶的命。王奶奶的家人赶来后感激地对父亲和医生说着:谢谢!
那天医生说,幸好将王奶奶送去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父亲很欣慰能用他的牛车将王奶奶送到诊所,让王奶奶免去了更大的危险……
后来,农村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好,渐渐地实行了农业机械化。父亲的牛车也慢慢地用不上了,可父亲舍不得卖了他的牛,就一直养着那那头牛,偶尔还会赶着他的牛车去田野上转悠。
父亲去世后,父亲的牛车静静地呆在院子里的车棚里,仿佛父亲的一双眼晴日日夜夜地望着我们,而母亲则在悲痛中细心地照料着父亲的牛……
时光流逝,岁月无情,很多事情都成了记忆。而在我年少的记忆里,父亲与他的牛车仿佛一幅美丽的乡村水墨画,那么温馨,那么令我难忘。如今,我想起父亲的牛车不由地泪流满面。父亲,我敬爱的父亲,他再也不能驾着他的牛车在田野上转悠,而我再也没有机会乘坐父亲驾驶的牛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