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喜欢早起,上午和午间还要小睡,母亲忙于家务和做饭,余下的时间爱看电视,午睡能不睡就不睡,你催她,她就说白天睡了晚上要失眠。有意思的是,母亲虽没错过白天的节目,晚上却常常看一半就眯着了,无论多喜欢的剧情都这样。父亲拍她,她闭着眼睛狡辩,听着呢。其实,呼噜都打响了。
她非常贪恋黎明觉,偏偏父亲那个时候会醒来,还故意弄出动静,气得她骂他是一只打鸣的公鸡,这还不说,母亲还没有回到梦里,他就把一碗冲好的鸡蛋粥给母亲端进来,嘴里还不住叨叨,都八点了,上班时间早过了,躺着像个甚?母亲说,你又不上班,着什么急?然后拿起枕头边的手机一看,还不到六点,心里又来了气,你就会谎报产量,冲个鸡蛋成心不让人睡。
母亲看地方台影视频道十集连播电视剧,晚上新闻联播开始了都没完,父亲着急了,可母亲看在兴头上不想换台,说新闻有什么好看的。父亲歪起脑袋不满地向母亲扫一眼,拉起官腔:“不看新闻联播,怎么知道每天发生了哪些国家大事?”母亲反唇相讥:“知道又怎么样,什么大事轮得着你操心。”父亲被呛得一下无语,但心里很不服气。
晚上十点看完芒果台母亲让父亲关了客厅电暖睡觉,父亲还想看。
“晚睡影响休息还浪费电,你不明白啊?”
父亲较劲道:“现在睡,那明天四点我就得醒,到时我打开电视,你可别嫌吵。”
“四点起床?哼,不到八点你别想,现在你可打不过我,一把就推到你沙发上。”母亲嘴上耍起了武把式。
父亲有脑血栓后遗症,走路不稳,但仗着身高膀阔脸上仍然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那就打一架试试?”
母亲向前一步,“试试就试试!”
父亲起身关电视,“睡觉就睡觉,有什么了不起。”
母亲见父亲不战自败,得意地去关电暖,却半天搞不懂开关是怎么回事,回头问父亲,父亲装听不见,就胡按一起。父亲看母亲瞎鼓捣,急了,“唉,不懂别瞎弄,你那样会弄坏的。上面管功率大小的开关往左拧,下面管定时的开关往右拧,真是笨死了,就关个暖气这么点事,一辈子也学不会!”
父母最大的区别是,如果家里有什么东西旧了或者不用了,母亲总也舍不得丢,父亲却是毫不吝惜地弃之门外,为此,俩人从年轻吵到现在。后来,父亲扔东西就趁母亲不在,等母亲回来发现也为时已晚。可就是这样,母亲像个收旧货的老板一样攒下的旧家什和旧穿戴也能将房间的犄角旮旯塞满。
前两年父母去西北小妹家长住,大妹过来打扫房子,才把一些不用的东西和不穿的衣服彻底清理出去。不过,母亲回来一年,家里就像变戏法似的又堆了个满满当当。更换的旧茶几堆在餐厅一角成了她的杂货架,旧电视柜抬到阳台上摆满花盆,拥挤得你都没法说,她理由还一套套的:家就得是这个样子,紧紧凑凑才显得热热络络。
母亲提起一件事就生气,她厂里文革期间生产的主席像章名扬天下,母亲买回各式各样一大堆精心保存起来。父亲却从不当回事,上世纪80年末有个收古玩的人来家里,不知说了什么让他开心的话竟然全部白送给人家了。多年后,主席像章在收藏市场大幅升值,母亲懊恼得都想踢父亲几脚。
可父亲依然我行我素,看到不上眼的.东西该扔照扔,甚至有时候只要暂时不需要就连个塑料袋都会觉得占地。有一天,母亲找东西半天找不到,问父亲看见没,父亲说不知道,母亲很纳闷,藏在床下的东西难道自己能长翅膀飞走?第二天,父亲早起,又把厨房窗户上掉了一个角的玻璃贴膜撕掉了,母亲说,你的手不闲着要掉啊,就坏了一个角干嘛整张都撕了,大冬天的,厨房窗户每天那么重的水汽,就是换新的也粘不牢,你就不能等两天,真是气死人了!
不过,父亲虽然常因这些琐碎事惹母亲生气,却一时半刻也离不开她。前年九月,母亲送妹妹女儿回疆上学只订到两张机票,就带孩子先走了,还没过几天,父亲不是感冒就是血压升高,整个人病恹恹萎靡不振,喝药打针都不管用。
父亲脾气急躁,爱使个小性子,有时候不讲场合,常搞得母亲下不来台。但他有一点好,不管自己怎么胡闹,家里的大事小事全由母亲做主,发过脾气后,也知道错,会跟母亲道歉,只是道歉的方式有点赖皮,就一句话,不知道我就是这个脾气?那意思是,不是他错,是你没风度和他一般见识。
母亲有一个爱好,喜欢将家里的家具搬来搬去,不管是高大的衣柜、书橱,还是笨重的双人床沙发等等,在我的记忆里,就跟她手里积木一样,一年总要组合几个来回。尤其是年关腊月大扫除后,别人家早就收拾停当,我们家还在母亲的即兴设计里捣腾,她干得高兴,可把我们兄妹给整惨了,门窗敞露一天,只有客厅一炉炭火,快睡觉了房间还冷飕飕的,而且晚饭被排挤到所有的事情之后,最后吃到嘴里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每年的这天对我们兄妹来说简直是一个饥寒交迫的夜晚。小时候的家住的是厂里分配的家属房,面积不到40平米,芝麻大小的地方,就那几件家什,母亲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每次都能摆出新花样来。
这件事,父亲一开始是一千个不赞成一万个反对,甚至不给母亲好脸色,我那会儿才十岁,妹妹们更小,母亲的创意必须依靠父亲的体力才能实现,所以,不管父亲怎么甩脸子,母亲都忍着,直到父亲看到最后效果满意地露出笑脸。
以后这样常折腾,父亲也变成了和母亲一样喜欢搬腾,只要母亲振臂一呼,他必定大力响应。他比母亲更胜一筹的是,喜欢在墙上粘粘贴贴,现在的水泥墙他摁不进图钉,就使用透明胶,粘钩,每年单位慰问赠送的那几本挂历和年画都不够他摆布,家里的墙上和组合柜上到处是他粘贴过挂钩和透明胶的痕迹。有一次他用两个超大的挂钩想吊起一个大号的中国结,结果浪费四个挂钩都没有成功,那个中国结太沉了,他又没力量徒手打进一个水泥钉子,心里很沮丧。母亲坚定地站在父亲的一边批评我们,想要日子兴旺发达,就要在过年时红红火火地张罗,过年贴年画那是图了个喜气,否则就只能穷嗒嗒地过一辈子。我反驳说,你看咱们家,地上摆着现代家具,墙上贴着大红大绿的年画,整个一年代错乱感,还不把人的大牙笑掉啊。你们年轻时年年贴年画,从一进门贴到里屋,特别是有一次把好几本明星挂历拆开到处张贴,连厨房都贴满了,知道是咱家,不知道还以为是进了新华书店(那年月小城只有新华书店才卖年画),又怎么样,没等到退休单位就倒闭了,现在领的退休金还没有街上快餐店洗盘子的高,你看那些住高档别墅和高层住宅的富人,谁家过年还买年画往墙上贴?你们就跟杨白劳和白毛女一样,扯了二尺红头绳,还美滋滋地又唱又跳。
不过,说归说,我们打心眼里还是支持他们这个爱好,他们乐得这样做,首先有益身心,只是,年纪大了,有时候心血来潮还像年轻时候那样用老力做这些事,老腰老腿老胳膊的就不答应了,尤其是父亲,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时不时地还在他的身体里为害作乱,你不劝他悠着点,出了问题,还不是给我们找麻烦?
我想起曾在网上看到一篇日志,很有趣,说明星宋丹丹也喜欢在家里移家俱,经常是家人前脚出门,后脚回来就找不着北了。还有,林凤娇也喜欢将家俱搬来搬去。有一次成龙出门了,她将床移了位置,成龙回来时,一进门抱起她就往记忆中睡房里床的方向抛去,结果,将她抛到了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