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盛开的一种花,是光彩溢目的裙子。
我喜欢旗袍的典雅华贵、牛仔裙的率性俏皮、套裙的稳重端庄,喜欢各式各样有特点的裙子。棉质的舒服、雪纺的柔软、牛仔的刚柔相济,白色的简单大方、黑色的神秘内敛、黄色的娇嫩鲜艳,绿色、蓝色的清凉舒爽……如果,让我在款式、质地、颜色纷繁的裙子中挑选心动的,我会首选碎花裙子。
说我有碎花裙子情结,恰如其分。
家里的几套裙子,皆有碎花元素。一套绿底浅黄色碎花棉质裙子,一套白底小红碎花雪纺裙子,一套红底白碎花混纺裙子……购物车里还收藏着两件田园风格的碎花裙子,一套热烈、一套含蓄,在等待着我下单购买。
我的第一套裙子,就是碎花裙子。
那是1991年,我12岁,上小学四年级,外出打工的姐姐给我捎回来了一套碎花裙子。
姐姐穿着碎花裙子打工回来了,是白底上铺满了黄色碎花的那种棉质长裙,圆脸、大眼、俩酒窝,个子高挑的姐姐穿着白色碎花长裙,梳着高高的马尾辫,脸上含笑,像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女,正像花儿一样微笑。
我幸福地揉着眼睛,金色的阳光透过家门口的高大洋槐树,正温柔地洒落一地碎金白银在姐姐的碎花裙子上,袅袅婷婷向家门口走来的姐姐,俨然又像是从舞台上走下来的明星。
“看,我带回来了什么?”姐姐一回到家,就打开旅行袋,父亲、母亲的的确良短袖、棉麻裤子,哥哥的白色短袖、短裤,竟然还有我们家人爱吃的小食品……
“姐姐,你给我买的是什么?”我没找到自己的衣服,有些失落。
“我们一辈子哪里穿过裙子?能吃饱穿暖已经不错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母亲笑着说。
“碎花裙子!快穿上试试!”姐姐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件和她身上一样的白底黄碎花长裙。
穿上裙子,美美地转上几圈,很快从屋内旋到院子里,在夏日凉风里,鼓起了一个大大的花苞,浑身凉爽,甜滋滋的感觉流淌全身,恍然之间,感到自己成了一个花仙子。
笑着、旋转着,突然想起该让小伙伴们也看看。于是,我一溜风跑出了家门,开始我人生中因为第一次有碎花裙子的尽情炫耀。
“啧啧!真好看!”小伙伴们羡慕不已。
“好像没有凉鞋,你穿着布鞋!哈哈!”细心的燕子得意地笑了。
“哈哈!穿着裙子和布鞋!”小伙伴们对着我指点。
“等着,我有凉鞋的!”我脸红了,飞快跑回家。
蹬上一双红色塑料凉鞋,我又昂着头、笑呵呵地出现在小伙伴们面前,转圈,说着真凉快之类的话,小伙伴们却突然散开了。
很快,好多小伙伴都穿上了裙子,有穿姐姐裙子的,有母亲用缝纫机改做的,也有买来的花裙子。我们喜欢比谁转得花朵大,还有谁的裙子长,谁的蝴蝶结或者碎花好看。
姐姐在家休息两天,又踏上了打工之旅,临走时正好有照相的来村里,我和姐姐站在红薯花和指甲草中,穿着一样的白底黄色碎花长裙,手挽手,笑靥如花。
“好好学习,在家里照顾咱爸咱妈,我去给你和哥哥赚学费了。你们一定要争气!”姐姐穿着碎花裙子,转过房子背后的小山坡,披着清晨的阳光,再次踏上了打工之路。
是那个夏天,因为碎花裙子,我长大了。
我不舍得穿凝聚着姐姐情意的碎花裙子,收了起来。在重要场合,比如领奖状时,我会郑重其事地穿好,把头发梳得高高的,人也充满着精神。行走在开满鲜花的乡间小路上,我,穿着碎花长裙。
每穿一次,我都要认认真真地洗干净,让裙子在阳光下吸饱太阳的芬芳,再嗅嗅上边混合着洗衣粉清香和太阳味道的碎花裙子,小心翼翼地收好。
每当想念姐姐时,我都会抚摸着碎花裙子,绵绵的、软软的,心里既甜蜜又忧伤。
第二年夏天,当我再穿碎花裙子时,裙子也由脚踝到了腿肚跟前。红色塑料凉鞋的带子断了,父亲用烫红的铁板又重新接上,我又穿上碎花裙子度过了一个美美的夏天。
这一年,是1993年,我以全乡前列的名次,升入了初中就读。
这一年,哥哥考上了大学。
姐姐继续打工,供我和哥哥上学。
后来呢,红色塑料鞋再也不能焊接,只好成了拖鞋。白底碎花长裙已经有些不好意思再穿出去了,褪色了,短了,成了大号衬衣。
母亲把长裙改成了短裤和背心,又穿了两年,直到白底上边的碎花已经模糊不清,我还喜欢偶尔抚摸那绵软的触感,嗅嗅上边太阳的芳香,心里满是幸福。
我的第一件花裙子故事,和姐姐联系在一起。
师范毕业那年,我拥有了第二件碎花裙子,是因为哥哥。
1998年师范毕业那年,哥哥带我买了一双黑色高跟凉鞋,这也是我人生的第一双皮凉鞋。哥哥还给了我50元钱,让我自己试着买一条裙子。
“毕业了,要注意形象!”哥哥笑着对我说,“不能再穿运动服和双星运动鞋了,今后是沈老师了!”
行走在裙子的海洋里,我和同宿舍的好友在挑选着自己心仪的衣服,打算回去后拍几张美美的合影照片。
开朗的文娟选中了一件牛仔背带裙子,看起来干脆利索;漂亮的燕子看中了一件职业套装,穿上后瞬间变身一个气质非凡的美女教师;秋丽喜欢个性化的裙子,一件简单的荷花图案点缀的旗袍优雅动人;我们宿舍的大姐娟子,挑选的是一套热情似火的红裙子……适合自己的衣服就是最好看的,我在颜色、款式、价钱不同的衣服面前留恋,寻找价钱合适而又喜欢的衣服,寻寻觅觅那种眼前一亮的裙子。
喜欢的未必适合自己,适合自己的价钱又不合适。我攥着哥哥给自己的50元钱,第一次给自己买裙子,不知道选择哪一件才好。
“该回去了!明天再来!”舍友们一边给我参考意见,一边催促我回去。
“这一件怎么样?”“还有这一件?”她们拿的衣服都很好看,可是我就是没有买下它的欲望。
还是回去吧!
就在这时,街道拐角处的一条裙子吸引了我。那是碎花裙子,白上衣绿底碎花长裙,安安静静地在华灯初上的小店门口等着我。我飞奔而去,试穿,问价钱,柔软的雪纺,凉快舒适,一切都合我的心意。
这是我人生的第二条碎花长裙,28元钱,搭配哥哥给我买的黑色高跟凉鞋,我和师范同学合影留念。同年秋季,我走上了讲台,成为一名乡村教师。
两个女儿看到我的碎花裙子,心生向往。我从网上给她姐妹俩一人买一套蓝底碎花裙子,她俩一如当年的自己,喜欢上了这种朴实无华的裙子。
只是,改革开放那年出生的自己,拥有一套碎花裙子,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如今,拥有一件碎花裙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变的是永远的亲情和因为亲情而产生的碎花裙子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