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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平龙泉散文

一个邂逅,一次回首,成全了一份缘;一段情,一份爱,注定了一辈子……

 ——题记

 昨天下午的一阵风雪来得特别的猛,或许用“突兀”来形容更为恰切,大有排山倒海的气势。一夜的风雪,气温陡然降到了零下十三度,玻璃上的水汽都凝结成了冰凌……第二天中午太阳才慢慢地攀爬出来,光芒穿过阳台的玻璃照射进来,顿感暖融融的,刚泡的普洱茶热气袅袅,散发出浓浓的馨香,引着我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正月……

 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一辆中巴车慢得就像年迈的老牛,傍晚时分,车子终于停止了颠簸,停在了山脚下一个破破旧旧的厂子里,隔着车窗可以看到大门口挂的牌子——烟台市牟平区砖瓦厂,我和其他人下了车,站在车门的旁边用力地舒展着累了一天的筋骨,山中的飙风猛烈抖着厂地中央的红旗,甩得边幅啪啪作响,高高的烟囱也在拼命地吐着浓烟,它们好似是在欢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

 晚风依旧未歇,暮色却苍茫起来,我独自拿着笛子上了一个离厂子不远的小山坡,那里有一大片苹果树,苹果树下是平坦又松软的黄沙土,还有一个浇地备用的蓄水池,树上随风飘扬着一些彩色的袋子,呼啦呼啦的声音好像是在呼唤离别很久的春天。靠着不太高的树杈,从《妈妈的吻》开始到《故乡的云》,我吹了很久很久,居然没有发现山峰的后面已露出了月亮的半边脸庞。望着渐高的月亮,我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小得如一叶浮萍,居然漂流到了这偏远的山区里……

 第二天的太阳刚刚跳出地平面,厂子外面又开进来一辆小客车,车上下来十多个胖瘦不一的姑娘,其中一个大概十七八岁,走路歪歪扭扭的,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眼泡红肿,鼻翼还在抽噎,但是一身的打扮蛮招人喜欢的,红色的运动上衣衬托着圆圆的脸庞,一种清纯天真的神情。

 因为我熟悉“码窑”的技术,便被分配到了窑室去码生砖坯,钱是可以多挣点,但是却错过了和姑娘们邂逅的机会。一个礼拜后的一天中午,窑室里来了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就是走路歪扭的那位,另一个是前两天才认识的`,名叫金萍,她一把抓住了我的双手,眼神有点火辣,“你别码了,我帮你码,你唱歌给我们听!”她看着我,漂亮的脸蛋上荡漾着期待,我抑制不住那种奇妙的心潮,爽快地来了一首。从那次以后,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我唱得很投入,她们听得如痴如醉,几乎忘了干活。

 码生坯太容易磨破手指了,慢慢地我的十个指头都被磨得冒出了血汁,一沾水就疼得钻心,无奈之下只好用黑胶带裹了起来,收工后再揭掉,洗衣服的时候我都是强忍着眼泪的,唯恐被别人看到损了男子汉的形象。工期比较紧的时候,白天是没有时间洗衣服的,只能在晚上洗,那一晚刚把衣服泡好,还没来得及洗,一双手伸了过来,“你到旁边歇着去,我来帮你洗!”银铃般的笑声随风弥漫,金萍的同伴不知何时已站在我的身后,她熟练是搓着衣服,动作优美而流畅,我呆在那心中陡然间堆满了温暖,“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的名字?”我的声音很小,嘴巴前所未有的笨拙,近乎于自言自语,“我叫小凤”她带着笑意的眼睛羞羞地望着我,对视良久,此刻,我几乎听到了彼此心跳的声音,“我们去走走吧?”我突然间很大胆,“可以呀!”她的语音清亮,接着就站了起来,“窑室东面的土堆很高,是个看星空的好地方,我们去那好吗?”我的嗓音有点发抖,“嗯!”她没有拒绝。那窑室东面的土堆被挖掘机挖得有点陡,散乱的土块老绊脚,我怕她跌倒便抓住了她的手,一股潮热传入我的掌心,她突然抖了一下,却没有抽回,一种飘飘然的感觉瞬间扩散到了我的全身,这是我第一次与女孩子的近距离接触……我们面朝月亮的方向肩靠着肩,“你家是哪里?”“临沂”她幽幽地答道,“你十八吗?”“十七!”“你有对象吗?”话一出口,我发觉自己好傻,“有……”她的回答有点机械,“他是干啥工作的?”我的喉咙有点涩,“打坷垃的!”她低下头,好像突然之间塞满了心事……彼此沉默良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率先打破了僵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叹了口气,情绪有点低落,“我就是为了逃避这门亲事才偷跑出来的!”听了这话,我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去安慰她。

 月光似水,周围静悄悄的,远处的山峰上时不时地传来夜鸟“咕、咕、咕”的叫声,宿舍的灯光渐渐变得零零星星,银河也淡出了我们的视线,北极星时隐时现眨着眼睛,给人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唯有北斗七星一如往常的耀眼。夜露愈来愈重,我发觉小凤靠紧了我,肩头有点抖,“你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没事……”她突然侧过脸来,一汪秋水般的眼睛含情脉脉的,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对我倾诉……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很久,仿佛彼此找到了未来的依托。

 进了二月,红砖特别走俏,哪怕是昼夜不停地加班也是供不应求,这可苦了我们这些身心本来就很疲惫的人,一时间抱怨迭起,甚至有人扬言要一走了之。我们“码窑”的还可以,提前凑成了两个班,可以轮番休息,临到我休班的时候,我总会去砖机那里玩上一玩,看看气喘吁吁的拉车男孩、香汗淋淋的“码架”女孩……

 路边的柳树上慢慢地挤满了嫩芽,燕子也从南方匆匆地赶了回来,迎春花迎风招展,香气洒满了山前的小路,我和小凤只要有一点点的空闲,便会相约苹果树下,她的笑声和我的笛声如一双温柔的手,抚慰着砖厂的空旷和寂寥……

 忽然有一天,家里来信了,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商议,要我一定回家一趟,我顿时陷入了彷徨之中,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更是矛盾万千,因为我和小凤早已谁也离不开谁了,经过思想一番挣扎后,收拾好行囊的我最终还是把归程告诉了她,她听完就哭了,哭得就像带雨的梨花,我的心很痛很痛,痛得就像被针刺穿了筋骨……

 一个月后,我重新回到了魂牵梦绕的地方,刚进厂子好多人都围了过来嘘寒问暖,宛若多年不见的兄弟姐妹般亲近,我的目光越过人墙,越过砖架,越过土堆,却没有看到小凤的影子……有人说她被父母逼着回家去嫁人了,也有的说是她回去退亲了……

 在我回到砖瓦厂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厂子里又来了新招的一批人,当时我正在洗衣服,“阿平……”哽咽的声音好熟!是小凤!我猛地回过头来,欣喜若狂地张开双臂,小凤裹着风扑进了我的怀中……“你还好吗?”她的头顶紧了我的下巴,“特别不好……”我望住她的眼睛,好似一辈子的话都被淹没在这一望之中……又是月光似水的夜晚,我和她手拉着手面对着面,“你带我走吧!”小凤幽幽地说,“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我现在啥都没有啊!可谓是一贫如洗呀!”我的神情有点沮丧,“跟着我你会受苦的!”“我不怕!只要有你!”小凤语气激扬,眼神中好像注满了一种神奇的力量……我百感交集,一股热流霎时暖透了我的心……就在那年的阳春三月,我带走了小凤,从此我也在心底给了自己一个承诺,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她,我要用一生来照顾她、保护她……

 ……

 “阿平,你在干嘛呀?发啥愣呢?”老婆走了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快过来帮我把白头发拔掉,这段时间老多了!"说话间她已坐在了我的面前,微胖的她虽然还是一头的长发,却没有了二十年前的秀气,岁月的风霜早早地刻在了她那圆圆的脸庞上,这些年她跟着我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劳累,却没有一丝的怨言,始终不离不弃地陪伴着我……老婆靠着我把脸伏在了我的腿上,我默默地拔着她头顶处和鬓角上的白发,犹如拔着岁月沉重的无奈,更像拔着我的经脉,每一次都会痛彻心扉……我轻轻地抚摸着老婆的肩膀,直到手下传来她那轻轻的鼾声,我看着她睡熟的样子,竟然是一脸的笑容和满足,“她终于有了卸下一天沉重的机会!”我如释重负地自语了一声,紧紧地揽住了她,唯恐她再受到一丝丝的惊扰,“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此刻,楼下悠扬的旋律回荡在我的耳边……

 我正沉浸在乐曲中,老婆身子突然动了一下,嘴里嘟囔了一声:“阿平,等等我,等等我……”“凤、凤,你咋了?”我忙不迭地摇醒了她,“我在梦里追你呢!”小凤眉梢一掀,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我们对视良久都笑了,那笑里藏着我俩过去执着的爱和现在的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