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散文网 - 散文精选 - 淮上风情的《淮上风情》文章体例

淮上风情的《淮上风情》文章体例

刘湘如

昨夜一场早霜。清晨拉开窗帘,一层薄薄的青衣披在美丽的小城身上。

这小城,是从黄淮平原上刚刚醒来的淮安。

我们下榻的宾馆在淮安城西,京杭大运河正从我们的窗前流过。它是那样悠然安闲,又是那样地滔滔不绝。那白色的气度、阵容、,仿佛一列长长的仪仗队,昂首向前走去,一直走向我们目力难及的地方。细细看去,淮安城宛如一个浴女,扯动起白色的浴帐,呈现着自己线条分明的美妙多姿的轮廓。

秋色好,最好的还是“淮安人”。

淮安是文人萃荟的地方,仅从历代文人算起,这里就出现过诸如汉朝阳区写《七发》闻名于世的辞赋家枚乘;“建安七子”中的陈琳,唐代的吉中浮、赵暇;宋代的张文潜;元代的张炳龙等等。以《西游记》著称于世的吴承恩也是淮安人,他的故居在河下,著书立说的书房叫“射阳箭”,至今还有遗址可寻;《水浒》的作者施耐庵也曾在这里长期居住过。此外,宋代以画马闻名的龚开,清代以画芦雁闻名的边维祺,都是淮安籍画家。至于历代诗人,来此游历者更是数不胜数,李白、白居易、刘禹锡、杜牧、苏东玻、黄庭坚、文天祥等等,都曾在此留下足迹。如果再论及政治和军事,这里还出现过汉代“三杰”之一的韩信;南宋著名抗金女英雄梁红玉;威振东南的抗英民族英雄关天培……这些人物,加上显宦世家,巨商富贾,僧道名医,武林高手,便组成了一部令人天下人羡慕的淮安人物志。与此相适应便是亭台楼阁,园林寺院,茶楼酒肆等等,过去的淮安人把这些地方叫做“山阳八景”。这高雅的名字,颇有些比附苏杭的骄傲。这里有建于晋代的龙兴寺,唐代的文通塔,以及钵池山、刘伶台、甘罗城、古枚里等,更有傲然屹立的经历过千余年风雨的镇淮楼。来淮安访古探幽,借景咏怀而留下的诗篇比比皆是。县志上记载的明人姚广孝的咏诗,可以说是淮安城的一个形象的写照:

襟吴带楚客多游,

壮丽东南第一州,

屏列江山随地转,

练铺淮水际天浮。

城头鼓动惊乌鹊,

坝口帆开起白鸥。

胯下英雄今不见,

淡烟斜日使人愁。

无限景致和千百英雄使我们迷恋,但最使我们深深怀想的,还是中国现代史上一位令人尊敬的伟人。

我们没有忘记:淮安是周恩来总理的故乡。

在淮安城中心镇楼西北隅附近的一条小巷里,我们怀着崇营销中心主情,瞻仰了周恩来的故居。这是由东西两个宅院组成的旧式建筑。东院内苍树独立,青砖铺地,苔痕斑斑,周恩来就出生在这院角的一间厢房里。四院为总理叔父家的居地,他在这里度过自己难忘的童年和少年。讲解员情真意切地介绍说:‘总理少年俭朴,克已为人,志向远大。他后来的谦虚谨慎、平易近人、艰苦朴素作风,在少年时已可见一斑……“这小巷深处,至今还传述着他的这类故事。据说周总理进京之后,他的婶婶曾去北京要求他为侄女安排工作,总理告诉他:“***产党人是人民公仆,不搞特殊化,人任人唯亲……”,最后,总理自己掏出三百元,派人把她送回淮安,并要她转告侄女:靠自己的奋斗立足于社会……如今回味这类故事,更让人觉得他的伟大了。

一代伟人,无数名人,万千为这片土地抛洒热血的淮安人,都已远离我们而去了。我们今目能寻见的,是这座小城的现实生活,千古不变的传统和正在更新的时代节奏,还有吸引我们的小城的平凡和真挚。这小城,既不雄伟壮观,也非玲珑剔透,既不那么繁华,也不那么幽冥,倒象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神形是那样息然的淳朴,那别具一格的苏北式建筑,宽宽的马路和深长的街巷,流畅通俗的运河边的水谣,带有苏北风格的服饰和语言……一切都显示着自己的特色和个性。乡音最亲切之处,可算是街口的叫卖声了,那拥挤着一个又一个摊铺,“山查嘞……”“茶馓呃……”“海蜇呃……”那声音不高不低,此起彼伏,象“二人转”迸豆般的“说口”,或者象京剧里的“大甩腔”,听起来,似在招徕,又似在问候。一列列棚子,全用塑料或薄布张撑着,里边货案上,有新鲜的水产,各色的服装……卖时装声是脆亮的……一切的市声交织于一体,带着淮安人家的浓浓的热情,听哪——“山珍海味,海参为最,送人佳礼,待高客贵。”这声音具体生动,带着知识性的介绍,把所有的外乡旅人都给陶醉了……

……离开小城,沿淮而去,这里的风貌、神韵、个性、节奏、昨日、今天……一切仍占据着我们的脑际。我们想到淮安的一桩村荣耀于历史的故人故事,不禁感到:淮安——正象她美好的名字一般,是淮安边上的一个安静的半弦琴。

半弦琴醒来了。我们仍在她含畜的梦中……

(本篇原载《人民日报》“大地”副刊。选入《散文选刊》) 刘湘如

位天豫鄂之交的鸡公山,西与桐柏山对峙,南毗武胜关,北邻信阳市,山区层恋叠嶂,峭石嵯峨,多有风生风息,云起涌,历称“云中公园”,有气压嵩衡之势。去桐柏山探淮源,不登鸡公山,岂不是太可惜了?

当向导宣布游览鸡公山时,旅伴们都兴致勃勃了,可惜我们是深夜压境,车子已颠簸了一天,再继续爬山,就不能没有前途未卜的担忧了。车进山口,周围便呈现无边无际的黑暗,墨韵般的丛山逶迤不尽,缥缈游离,覆盖了原先平地上的暗褐色的屋脊,一切都仿佛被吞没在山的浓重的阴影中。从车窗里望过去,只有近山的峥峥的影子,缀以几豆灯火,忽明忽暗,闪闪烁烁,象大地在沉睡中的眼睛。再一会儿,山的峰势,山的经脉,一切便遁入混沌之中,世界渐渐失去了浮动的嗓音,变得幽静而深邃起来。

这当儿,不少人的眼睛眯成了缝儿,慢慢地打起瞌睡来了。山的前峰在哪儿?路的前端在哪儿?弯来盘去,没谁去管它,只觉得前面沉沉莽莽,象一个无底的谜。我们时而从车的摇晃中,感受到途程的颠连起伏。车速很慢,人体仰合,倒象是坐在秋千架上,慢悠悠地向上荡着似的……哦,我们是在攀援母亲淮河设置的悬梯吗?是徜徉在淮河突起的胸胛上么?在那不可捉摸的意境中,我们竟产生出种种离奇的幻念了。

可是,一股寒意正向我们缓缓袭来。本来周围是灰蒙蒙的,死一般的寂寞,只有汽车引攀的轰鸣。渐渐,我们听见了一种呜呜的声音,象山的胸膛里深沉的呼吸,又象是谷壑里播出林涛的协奏。慢慢又带上嘶吼的声息,如悠远的地方传出的狼嚎……风愈来愈大,汽车,如一头负重的老牛,顶着它,向上爬行,发出艰难的喘呼。

一切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打盹的人都睁开了眼睛,再向车窗外望去;山不见了,路不清了,只感到周围有石壁,有悬崖,有疾风摇动的松枝,在昏黄的车灯的光线下,露出了一块块石障,板着冷峻的面孔,如古城墙上练兵的箭垛。穿过这些石障向下面看去,我们的心不觉颤抖起来了:那无底无遮的旷寂中,升腾着团团云雾,透过去雾,遥见地下那儿点灯火,宛如一个倒置的天底上,嵌着几粒依稀的寒星——我们这才真切地感到,脚下是无底的深渊!

夜,更加深沉。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毛毛细雨,雨丝裹着浓重的山雾,被风扯成了一张巨大无边的黑魆魆的帘子,遮蒙了车的全身。车小心探路,走走停停,摇摇晃晃,仿佛一只托在浪尖上的孤舟,随时都有被颠覆的危险。几乎每个人的心,都被笼在异常紧张的气氛中了。这时再望天幕布底下在黑漆样的夜色中,赠峭的石崖怪松,竟象一尊尊蒙成黑面的怪影,从车灯前走过来,又走过去。俄而有难辨的响声,粗的,或是山泉哗音;细的,或是秋虫低鸣,给这深山幽林增添了诡秘的色彩。大家开始谈论这次山行的险趣,有带着幻想的描述;有怀着自豪的庆幸;有发出顾虑的叹息……

司机是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又是第一次夜间爬山,显然是十分胆怯了。车愈开愈慢、愈开愈慢,最后,竟如原地踏步似的,踏着,踏着,却听见“轰咔”一声,车身剧烈晃动了,向一个方向猛地滑去!喇叭警报似的呐喊,我们感到一种骤力,它把全车厢的人从座位上抛向空中……这突然变故,使大伙儿惊呆了,额上冒出了汗珠,再没有谈论、笑声和叹息了,只有山风依旧的啸声。直到车再次停稳了,许久许久,旅人们才惊疑万分地意识到自身的存在。

人的一生,能有几次这样的生命的冒险?旅人纷纷从车门拥下来,一片嚷动,踮着脚步,却不是去寻赖以生存的位置,而是围住车子,想察看究意,不看犹可,一看毛发悚然。好险啊!原来车被卡在一块跷石上,距绝壁仅半步之遥,半步之外,便是万丈峡渊。如果车子再去半步……

于是又开始互相埋怨、责备,说不该冒这样的风险上山,可又有何用?最后还是争着去推车。车终于继爬行了,山路越发幽深,身后的崖层也愈加险峻,天似乎就盖在车顶上,举手可摸,因为雾,又显得深不可测,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路坡上终于闪出一片开阔地来。叉道也多起来了,有的隐隐向上游动,有的隐隐向下蔓延,车灯照出一道一道脉络,犹如老人额上隆起的青筋,同时也出现了房屋,与悬崖古松相叠,三两灯火,起起落落,给夜的山境带来了生机,给渴盼中的旅人带来了希望……

车轰轰,风还大,但不知何时,雨却停了,雾也小了,天幕变得疏谈清新起来,隐隐中露出了几点星辰。真弄不清是怎样的神奇一瞬,我们的眼睛倏地一亮,一个辉煌的奇迹般的镜头出现了:墨黑的夜幕仿佛被一只巨手拉开,抖然出现了一个光明世界:啊,灯光!一点,两点……一簇,两簇……一片,两片……如同无数的夜明珠撒在黑色的山脊上,沿山排势,高低相衔,迭宕起伏,如一排排银光闪耀的项链,挂在山的脖颈上,一望无际犹如泻下的银河。在一片灯的海洋里,楚楚有致地出现了楼阁亭宇,有的登峰造极,有的凌空飞峙,有的傍山相筑,有的鳞次栉比,有的如平地上富丽优雅的园林。……

哦,这是天上的街市?是大自然的幻景吗?

车到目的地,已是十一点整。一行人分别于颐楼、将军楼、烟雨楼等处下塌。伫立于灯辉下这些别墅的台阶上,立即使旅人们留连起来。山风笑语,雾里窗灯,山下的雾正在我们脚下弥散,坠落,群峰显现了“远近高低各不同”的雄态,我们恍如立在云端上,踏着雾海的波涛。而我们今夜栖居的房屋,则是大海中的岛屿。我们是乘卧亮着渔灯的船舶,向着淮河的源头飞驰的……

刹那间,几乎所有的人都回转头来,看一眼那隐没在夜色中的盘山公路,好久好久,沉浸在刚才那段梦似的回味中……也许任何一种回首来路的感情都是庄严的,那路,无休无止,一头系着昨夜,一头通向明天……

哦,明天,我们将携手站在那儿呢? (本篇原载《安徽文学》选入《散文选刊》) 刘湘如

从那座小村庄归来,我老是想向人重述那段人人皆知的历史,那个非凡的年头,那发生于野地上的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

我不知道大泽乡原来是那样的:在两千多年前起义的旧址,除了旋风卷动瑟瑟的秋草,除了那一片萧条的村落,除了机动车突突的响声和匆匆来去的村民,其余,似乎已很难再发现什么了。哦,那写在帛条上的“陈胜王”的名号,难道已被他的后民忘却了?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迈的反诘,难道已不再让人记起了?那“斩木为兵、诛伐暴秦”雄壮的呐喊,难道已被埋进历史的尘堆里了?那9百戍卒揭竿为旗的铁的阵势,难道也不留下一点的痕迹了?

我寻觅陈胜和吴广的足印,走过了乡间田塍上正在扩展的土路,在轻微如叹的秋风中,我向人类和大自然发出叩问——

我问播种归来的年轻人:“陈胜曾经驻扎在哪里?”他们摇头。我问耕耘最归来的老农:“陈胜到过哪些村庄?“他们不解地打量我。

我问村妇:“你听说过陈胜吗?”村妇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傍晚,我在一片杂树丛生的荒地上,发现一座方台,其实,这只是一座破败不堪低矮而狭小的土堆,堆上立着一排简陋的小学教舍。我向小学生们询问:“听说过陈胜、吴广么?”孩子们即刻把我围拢起来,挺感兴趣地反问我:“那么你知道陈胜、吴广起义地点在哪儿吗?”

我毫不犹疑地回答:“就在你们脚下。”

是的。也许你不能相信:历史戏剧性地将陈胜、吴广聚众起义的地方,化为一所小学课堂。也许,这正是有心人故意如此,让子孙们记住自己土地上的历史么?

此刻我站在这高不过8米、长宽为过50米的土方台上,不敢确信一切真实得如此简单:那深刻着“涉故台”三个大字的残碑,就漫不经心地倒置在墙坦的一角,好象从来也没有人去关注过它。然而,任何一位高明的史学家和考古家也不能否认:这儿就是两千多年前陈胜传令击鼓的场所。我还在无意之间,发现了明代以后的四块石碑,分别置于明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清道光二十九年(公元1849年)、光绪十七年(公元1891年)和民国三十二年(公元1943年),如今早已横七竖八地睡在荒地里或倒在廓廓下,覆上了泥土的垢物。我用一块湿布控擦干净一块断碑,一行字迹马上呈现在眼前——

射台,陈涉也。台也,陈涉演武击鼓之台也……遂锡嘉名曰涉故台……

这是清道光亲笔题下的碑文。从碑文可知,此台又名射鹿台。据说当年陈涉筑台盟誓时,见前方一只梅花鹿突从草丛里跃出。陈涉执箭在手,对参加起义的戍卒们说:“若箭中此鹿,事必成功!”结果弓响之处,那只梅花鹿便倒在地下,起义的戍卒们因此信心倍争,奋勇冲杀而去……这传奇的故事不能令人满意,因为它敷衍塞责,向后人演绎了陈涉起义的非必然因素。

站在这座黄土台前,单凭大脑思维,便可以推想出当年陈胜挥师北上的威壮景象;极目四望,看那坦荡如大海般的淮河流域的土地,又可以想见公元前二0九年阴雨凄凄下的泽国之乡;当我把目光收回,浏览着涉故台两边士丘相连的地貌,我仿佛又重见到那“七十二连营”的屯军气派。这些低矮的土丘,象一个个大海中的岛屿,绵延西去,直到肉眼看不见的尽头,它们叠印着当年起义的阵容,看见它们,又好象看见了一批不驯的人马,听见了震天撼地的雄壮的鼓声。

鼓声远去了,消逝在历史的臂弯里,而我恍然被急骤的鼓声吸引,沿涉故台一直向前走近了一座荒冢。这里有片片瓦砾,散落在四周。史书记载的“雪花公主祠”,大约在这里耸立过一千六百多年。虽然历史风尘曾慷慨地将她废弃,但她却象荒冢上的青草,世世代代焕发出自己的青春。雪花乃陈胜之妹,这位美丽的少女曾跟随哥哥南征北战,驰骋沙场,出入于百万军中,直至人困马乏,伤痕累累,让一抔黄土掩埋了自己如花的容貌,只有父老乡亲,年年月月,一如既往地把她铭记在自己心中……

历史怎能被人轻易忘记?当我在涉故台的黄土层上寻找它的过去时,我发现苍松古柏间依然有象征英雄义举的大泽钟楼,虽因兵燹和年久失修,但它是历代凭吊者对起义英雄们的一种拳拳之心。从拥兵割据的军阀到普普通通的百姓,他们不惜募捐筹款,在这里留下纪念。它象一座警世钟,时时提醒着后人对于历史的反思和怀念。

大泽乡的精神远远没有湮灭。在这里,我还惊奇地发现另一项史实:那就是举世瞩目的淮海战役也曾以这儿为重要战场。公元1948年,这里响起过雄浑的军号,秦末农民战争的大刀长予,化成了猎猎飘拂的“八一”军旗;那一支向蕲县和陈城进军的队伍,又幻变出向着双堆集冲锋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了。

这是多么有趣的历史对照,多么令人深思的历史演变过程!如果说两千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是非功过了推翻暴戾的封建统治,那么两千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则是一种历史的延续。所不同的是:一场以失败告终,一场以胜利结束,失败的是因为时代的局限,而胜利的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星移斗转。那向着黑暗进军的鼓点,喑哑了又响起来,一直响到了普天同庆的春天。这是多么艰难漫长的不息的鼓点呀!如今,大泽乡的人民正在自己的土地上,播起了新的战鼓。虽然鼓点依然很沉很缓,但既已有了昨天,就必定会有洒满阳光的明天……

哦,我在这座荒僻的涉故台上,分明是听见了一种新的传令击鼓的声音,一声声,一阵阵,从遥远的昨天,绵延不绝地一直响到今天,在时代变化和历史的进程中,那鼓声已在不断变化着自己的节奏的内涵。

哦,鼓声,带着新的希望敲起来吧!

(本篇原载《人民日报》“大地副刊” 。选入《散文选刊》) 刘湘如

延绵了半个多月的秋雨,终于敛足消踪。秋阳显得分外娇灿。这当儿,我们来到一个群山环拱的山城,这便是久已向往的桐柏县了。这里丛峰相接,林木清秀,水明如镜,气候宜人。从车上走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舒展了腰支,感到异常的轻松。道路净洁了,环境幽僻了,一望无际的迤逦的桐柏山,如一道天然的屏障,隔断了一路风尘,把我们引进了一个童话的世界了。

桐柏历史悠久,“禹贡”导淮称“淮渎”,历史上称其为天下七十二福地之一。当我们在这片“福地”上行走时,我们都为大自然神奇的力量震慑了:这里是泉水和石头的世界,每石每泉,都给人以遐想的翅膀,那样俊逸多姿,不可捉摸。特别是泉,涓涓成溪,纵横交织,叮咚作响,宛如纤指拔动了动听的琴弦。明澈的水底,常常露出莹润的岩卵,细流欢跳而过,激起细碎的水晶。且溪流的姿态各有不同,有的忽忽奔泻。冲撞一切阻力;有的轻舒曼卷,如频频舞动的蓝绸;有的则清躯软卧,如斜展的秀明的绢子……而我们脚下的路,是石,石与石毗连,犬牙交衔,跨过了每一条小溪的肩上,如飞悬在空中的惊险的栈道,人走在上面,看四周水光迷离,听四面八方溪水的交响乐,真好似走了蓬莱仙境了……

旅伴们雀跃着,吹呼着,站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传呼:“喂……看啦……我们在淮河身上跳来跳去呀……

哦,淮河源头的细流!多么美妙而神奇的景象……

在翠岚环抱的固庙村,我们寻见了一具古碑,上镌“淮源”二字,字大如斗,笔力苍劲挺拔。旅伴们纷纷围上来摄影留念。距此碑不远,有一方枯井,这就是民间传说的“禹王锁蛟处”了。相传当年大禹治水来到淮河源头,发现淮水之灾是由水妖无支祁兴起的。此妖身若蛟龙,头似猿猴,变幻无穷。禹王遂派出他的外甥庚辰将妖捉住,锁入井中,并指着拴锁的石柱对无支祁说:“你要自由,只待石柱开花……”一年年过去了,淮河果然不再泛滥,直到清朝末年,有两名朝延解差押犯官从此经过,将花翎帽子挂在石柱上乘凉,无支祁误以为石柱开花,遂挣脱锁链,霹雳腾空而去……从此,淮河两岸人民又陷入了水灾之中了……

这传说未免太多神话的色彩,但它正象当地的淮渎庙、禹庙等历史遗址一样,体现了人民群众对心中的治水英雄的尊崇。

当然,最使我们关心的仍是淮源。它的第一缕细流究竟起于何处?这是连清代留学生沈秉璜也希望弄清的问题。据《桐柏县志》所载:“淮,始于大复……”大复,即桐柏山之主峰太白顶。那儿“有池方七尺许……有泉三处,涌出于池边,伏流地中,经六七里成河。”我们据此寻源攀山,拾阶而上。道路贻则曲折如飘带,时起时落,牵引我们走向幽深境界。继而是悬崖丛立,古树参天。溪流如细线从上扯下,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失去了山下那种欢跳的气势了……这样爬了一山又一山,气喘不息,终于绕过“十八扭”,到达“一线天”了。只见两边危岭对峙,一条布满卵石的峡谷蜿蜒而上,太白顶于云雾缭绕之间,隐约可见。“万顷白云蒸绿壁,一声黄鹤唳青霄。”这是宋人白玉蟾游此山留下的诗句。此时此刻,这诗中意境更显出形神毕肖的效果了。

在太白顶附近,我们果然发现七尺见方的淮井。水很浅,但清沏见底,也有泉眼三处,源流细微难辨,汨汨而出,益于井边石隙中,作一番迥旋和抨击,挤出一点点畅通的位置,便悠然向前流去。流流停停,又渗入地下。再从地底漫出,匆匆行走数百米,于那青苔笼盖的峭壁间,又浸出来。一点点,一滴滴,一线线,清亮如晨曦,叮咚作响。如此再三往复,终于汇成了浅浅的细流,漫漫地顺石涧岩缝里流下去……流下去……无数的细流聚成小溪,阻了,绕溪避径,累了,稍事休息,再坚韧地向前流去,流去。穿岩层,行峡底,过润地,走谷口,终而汇成了快乐的小河。小河奔突着,一路呼叫着,奔向了莽莽咆哮的大河糟了……

啊,淮河,第一根遒劲的动脉就这样跳动起来了!

看见这些奇特的景象,我们不觉产生了许多许多联想:是啊。世界上,任何微弱的生命,哪怕是地底下的潜流,受重压,受牵制,受阻挠,受排挤,只要不息地集聚,流淌,便终归能形成势不可挡的力量,奔向千里长河,浩瀚大海……

啊,淮河上游的清流!你后来终于由于经历之繁多,境况之变化,于汹涌的气势之中,出现了浊浪翻卷,泥沙俱下……我们当怎能样从这流水的哲学中得到启迪,永葆生命的纯洁和贞操泥?

面对这涓涓滴滴的细流,我不禁想起我们民族历史的渊源了。它的源头,本是那么清癯,那么明净,那么不可亵渎呀!我终于在归来之后,感慨系之,在旅程日记上记下这样的诗句——

哦,淮河之源,

第一根生命的脉搏。

一点、一丝、一缕,

皆是历史本来的色泽……

太白顶上童话般的见闻,

凝聚着我们民族源头的

情操、智慧和美德……

人类是绵长的河流,

历史的容颜演变着——

你的清爽,你的丰腴,

你的粗莽,你的砂碛,

哦,愿源流长青,愿生命之树常绿……

(本篇原载《解放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