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三:
祭扫的第二站,是在返程途中折向西方的横坡。横坡,顾名思义,即与村庄平行横亘的山坡,与寨子南北相向,仅一箭之遥的距离。这里是我的老娘安息的天堂。此外,还埋葬着我的三叔祖母及近房二叔的儿媳妇。
横坡老娘墓,事先本不在我这次祭扫的计划之列。原因是考虑到时间紧,惟恐一天忙不过来。出大门之时,是大哥特意作了交代:?要去横坡给老娘挂亲哩!?
老娘,是黎属乌寨欧家人氏,讳名毛兰,嫁给我父亲不久,还没有生育就去世了。后来,父亲便娶了龙氏,即我的生母。于是,相对我的生母?亲娘?来说,便又有了?老娘?的牵挂。
我的母亲,先后生育了八个儿女。但后来只成活了五个,一女四男。姐是老大,我是幺儿,其中老三,即我的二哥克白,22岁上的1970年,被一场特大的洪水吞噬了青春年华。
老娘,年轻的一生,虽然没有留下一男半女,但她的地位在我们家中却特别高,其亡灵备受尊崇。因为,据老人们迷信的讲法,他们曾经算过命、看过?香?,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是在阴间的老娘给?送?到阳世来的。因此,老娘的在天之灵,尤是疼爱尘世的满屋崽女。特别是我的大哥,即使有不听话或干了错事的时候,连生母亲娘也不能埋怨责备,更不能动怒打骂。否则,大哥便动辄头疼脑热起来。一看?香?,说又是老娘在阴间袒护、心疼子女作怪的原故。这时,我娘便要在口中念念有词:?老辈说,死了的人,好话成丑话,你老娘在阴间切莫叨念崽女们。?事后,果然灵念。为了这个原因,每到逢年过节,我们家都不会忘了祭祀?老娘?。特别是清明扫墓时节,更是要去横坡老娘的坟上祭奠的,已成定例。
按照常规,我们把所携带的酒食果品等食物,供祭于老娘的墓前,将纸钱压在坟身、墓顶,焚化在坟头墓尾,然后烧香、燃烛、行叩头礼、献祭品、鸣鞭炮。
此时,我双膝虔诚地跪拜在老娘的坟前。这是一个从未谋面的老儿子,对一位年轻而又年长的母亲的祭奠和尽孝啊!料想,老娘当年去世时,一定还很年轻、貌美,或许才十七八、二十几岁吧?而如今,在年轻的老娘面前的这个儿子,明天就是他年满50岁的生日了啊!
哟,我的老娘!如果你年轻的生命果真能够转世投生,到如今,不也正好又是我这个上下的年龄吗?
可是,当我沿着时间的长河,穿越一部于上个世纪80年代重新校订续补的八卷本,一尺多厚的《欧阳氏族谱》时,却只寻到了?欧氏,葬横坡?寥寥五字,很是语焉不详。这与中华民族任何一个姓氏的族谱一样,所有家族庞大的根系,无不是以男性生命的孕育、生死、延续,乃至功名利禄为干、为枝、为叶,而奇缺地少却了女性泱泱生命之河,流淌痕迹的诗意光辉啊!
哟!我年轻的欧氏老娘,由此,我便特别希望她能在某一天的某一日,蓦然从我所熟悉的那堆发了黄的仿宋体的字里行间飘然逸出,轻轻叩开我的庭门。然后,慢慢地坐下来,与我促膝长谈,借以排解长久以来,缠绕于她心头的那些活头死结,重新活过一回,好好把握自己遗失的人生轨迹。
暖春的太阳,已渐至升到头顶,很是有些燥热。脱下身上的棉衣,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接下来,是为老娘的?邻居?,我的三叔祖母,及近房二叔的儿媳妇莲花的坟墓进行祭扫,以祈祷她门?邻居?两代婆媳的关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永远敦睦和友善。
于是,一上午的祭扫活动,这才算是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