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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娘传奇中的野狐落是干嘛的

是唐代中叶后宫女性的葬地。民间习惯叫“宫人斜”。地点在长安昭德寺(一说明怀寺)之南。唐文宗大和2年(828)11月22日大明宫突然起火,从昭德寺烧起,迤逦殃及宣政殿和东午门,居住在野狐落附近的宫人纷纷越墙逃命。有好几百人跑避不及,葬身火海。她们的遗骸,恐怕就是原地安葬了。事情发生后的初期,每年四季中第二个月都有祭拜亡魂的仪式举行,可见朝廷对于这宗人间惨案还颇觉伤感。只是不知道这仪式维持了多少年,是长期政策还是“暂行条例”。令狐楚《宫人斜》诗残句:“唯应四仲祭,使者***悲哀”,说的就是这回事。

其后,凡一般宫人物故,就都埋葬在野狐落。这地方于是成了一个永久性的集体墓场。“宫人斜”这名称后来居上,取代了阴森可怖的“野狐落”。

唐诗以言情见长,诗人中情种最多。在他们笔下,宫人斜一度是热门题材。下面随便选录几首以开眼界。诗歌的题目,一律叫做《宫人斜》:

未央墙西青草路,宫人斜里红妆墓。一边载出一边来,更衣不减寻常数。(王建)

离宫路远北原斜,生死恩深不到家。云雨合归何处去?黄鹂飞上海棠花。(窦巩)

草树悲烟似不春,晚莺哀怨问行人。须知一种埋香骨,犹胜昭君作虏尘。(陆龟蒙)

王建是宫词老手,通过来自宦官的第一手资料,对神秘的宫廷生活往往有所披露。他指出宫人斜在“未央墙西”,端出了一个地点问题。未央宫是汉代宫殿,汉亡后历经漫长岁月,早已荒废得不成模样。唐朝立国之后做过若干修葺,明文记载的有两次。一次在唐敬宗宝历2年(826),另一次规模较大的,在唐武宗会昌元年(841)。据说,唐武宗有一次外出畋猎,经过未央故址,突然生发怀古幽情,下令在原址基础上兴工,总成殿宇349间。竣工后,命翰林学士裴素作记,题为《重修汉未央宫记》。它是裴素现存的唯一散文作品,今仍见于《全唐文》中。不过,即使未央宫面目一新,它在唐代政治生活中依然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古董,充其量也只算是旧迹翻新的一块好样板,仅供有情人的观摩凭吊而已。

王建诗说“宫人斜”在未央宫的西面,并不可信。某些权威的地方志,如宋代宋敏求的《长安志》,其记载和王建的说法就很有分歧。宋敏求说野狐落在昭德寺之南,而“宫人斜”只是野狐落的别名。宋代离唐代不远,宋敏求没有理由杜撰。那为什么王建会说宫人斜在未央宫西面呢?估计是唐代诗人的习惯使然。唐代人写诗,涉及本朝时事时,多喜欢以汉人汉事指代之,王建恐怕亦不能例外。他有一首七言律诗《送宫人入道》,开始便说“休梳丛鬓洗红妆,头戴芙蓉出未央”。唐代未央宫不是皇家住宅,亦非政事要地,强调入道宫女出自未央宫,完全不合情理。他又有《未央风》绝句说:“五更先起玉阶东,渐入千门万户中。总向高楼吹舞袖,秋风还不及春风。”又有《长门烛》绝句:“秋夜窗前蜡烛微,铜漏滴尽晓钟迟。残光欲灭还吹着,年少宫人未睡时。”题目中的“未央”“长门”,都是汉代皇宫名,这里仅用以指代唐朝宫殿。诗人高适“汉家烟尘在东北”,杜甫“君不见汉家山东二百州”,白居易“汉皇重色思倾国”等句,均是以汉代唐,同一手法,非规矩而成规矩。事实上,唐代未央宫遗址和野狐落两地,距离颇远。前者在长安城的西北方,后者位于长安城的东南面,走向恰恰相反。唐朝人也好,宋朝人也好,把方向相反的两个地方认作同一个地方,可能性几乎是零。所以唐代“宫人斜”的位置,仍当在昭德寺附近者为是,与汉代未央宫遗址还有相当距离。

回头试看王建《宫人斜》诗的后两句,觉得非常恐怖。“一边载出”的,是死人;“一边来”的,是新入宫的女子。因为有出有进,“寻常数”即常规数目得以保持不变。表面一片平和的宫体诗,竟蕴含着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真真出人意表之外。而陆龟蒙一首,则以一种简单的乡土观念看问题,认为宫女一生困守深宫,无儿乏女,死于郊野,固然无比凄凉,但与汉朝王昭君比较,远嫁匈奴,死在他乡,总还略胜一筹。其实宫女非自然的守节终身,内心痛楚绝对不是局外人所能了解的。诗人这里的咏叹,等同于赠送廉价节烈牌坊,有表彰之名而无表彰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