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看母亲时,母亲做了芝麻叶粉浆面条。于是,那久违的芝麻叶味道便在舌尖上弥漫,而那些与芝麻叶有关的往事,便涉过时光的河流奔涌而来……
记得在我年少时,母亲除了喜欢种小麦、玉米、大豆,还爱种芝麻。芝麻是一种可以用来磨香油的农作物,并不高产。不过芝麻的全身都是宝,芝麻籽可以用来磨香油,晒干的芝麻杆可以烧火做饭,而芝麻的叶子却可以用来做成干菜,名曰:芝麻叶。
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芝麻叶好吃却不好做。我们这里把做芝麻叶叫做“榨芝麻叶”。榨成能吃的芝麻叶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不仅要受累,而且还要受热。
榨芝麻叶,首先得去芝麻地里掐鲜嫩的芝麻叶。掐芝麻叶可不是个轻松活,既要挎着竹篮在地里掐鲜嫩的芝麻叶,又不能踩倒芝麻棵儿。否则,芝麻棵儿倒了就会减产。而掐芝麻叶,既不能掐老叶,也不能掐带病虫的叶子,要掐上半部分的柳叶(像柳叶似的叶子)。这样的叶子榨出来的芝麻叶才不会太苦涩,才会好吃。
芝麻叶能掐的时候正是三伏天,俗说:“冷,冷不过三九;热,热不过三伏”,也就是说最冷的天当属三九天,最热的天莫过于三伏天。三伏天里,呆在屋里吹着风扇都是热的,何况是在三伏天里呆在芝麻地里,那个热可想而知。
每当到了掐芝麻叶的时候,母亲总是会选择上午早早地去地里掐芝麻叶,一来上午气温没那么高,会稍微凉快点;二来上午掐了芝麻叶,下午好榨了芝麻叶,然后晾晒。母亲临走去地里时,总是会找一件旧褂子穿在衬衫的外面,然后拿一个大袋子,挎一个竹篮子才会出门。我曾好奇地问母亲:“妈,天这么热,你为啥还穿个旧褂子?”
母亲说:“芝麻的叶子上有油,弄衣服上很难洗,穿个旧褂子,不弄脏身上穿的衬衫。”
母亲往往一去地里掐芝麻叶,就得小半天。有时候我在家等母亲等得焦急了,就会坐在大门口等,眼睛一直盯着母亲回来的路。
当母亲回来时,我远远的便看见母亲的臂弯上挎着竹篮,背上背着沉甸甸的大袋子。由于用力而导致身体弯曲,步伐沉重。此时,我便会一边喊母亲一边飞快地跑向母亲。母亲见我跑过去,便会抬起头笑着说:“慢点,小心跌倒。”
我跑到母亲身后,用手托大袋子,试图减少袋子对母亲的压力。母亲却说:“别托了,你力气气还小。来,你挎着篮子。”于是,母亲就随手把空篮子递给了我。当时,我在心里直恨自己年龄小,力气微不足道,帮不了母亲。
回到院子里,母亲就会把大袋子放在槐花树下。然后坐在树荫下大口地喘气,而脸上的汗珠仿佛雨水般顺着母亲的脸颊流下来。此时,我便会帮母亲拿来毛巾,然后把一盆凉水端到母亲跟前。母亲洗过脸后,就连忙起身把大袋子里的新鲜芝麻叶倒在地上。母亲说,新鲜的芝麻叶捂久了就不好了。母亲把芝麻叶晾开后,才会走到炊房喝水以解口渴。
母亲喝了水就开始忙着做午饭,因为午饭后要榨芝麻叶。母亲做好饭后,就会把饭盛进大盆里,再给我们盛好几碗饭,招呼我们几个孩子去吃饭。然后,母亲顾不上吃饭,就连忙刷锅,接着就去洗芝麻叶。母亲把芝麻叶洗好放在一边,就把锅里加上水,开始烧火。
大热天烧火,可是热上加热。一会儿功夫,母亲就满脸汗水。此时,母亲就顺手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擦汗,又开始烧火。父亲忙完他手里的活了,就会过去帮母亲烧火。这样,母亲就不用那么忙了。锅里的水热后,母亲就把芝麻叶倒进锅里,用长把勺子来来回回的翻动。过了一会儿,原本绿色的芝麻叶就变成了褐色的了。再过一会儿,母亲仔细地看了看芝麻叶的形态与颜色,就会让父亲停了灶堂里的火,然后焖一会儿。
接下着,母亲就会用漏罩与筷子把芝麻叶捞到竹筐里或者竹篮里控水。等水控个差不多了,母亲就会把芝麻叶晾晒到晒谷场上。母亲说,土地能吸走芝麻叶的苦味,在土地上晒干的芝麻叶才会好吃。晒芝麻叶的过程中,母亲还会去揉搓几次芝麻叶。这样,芝麻叶以后吃起来才会柔软,有劲道。俗话说的好:芝麻叶揉三遍,给肉也不换。可见揉搓芝麻叶有多重要。
芝麻叶晒好后,就变成了像干木耳般卷曲的干菜。此时的芝麻叶又脆又薄,不能用力抓,否则就会碎。每当母亲收芝麻叶时,就会找来干净的薄膜袋子,将芝麻叶小心而仔细地收放进去,存放起来。母亲说,薄膜不透气,能保持芝麻叶的干燥,否则透了气,芝麻叶返潮就会潮湿,甚至发霉。若是芝麻叶变成了那样子就不能吃了,只能扔掉。
每年的夏天,母亲都会如此榨几次芝麻叶。因为我的外婆家是县城的,母亲要多准备一些送给我的外婆。母亲说,县城里的人没有机会掐芝麻叶,自然芝麻叶就金贵的很。我们自家地里种的有芝麻,不就是多掐一些芝麻叶,多榨一些芝麻叶吗?这样,你外婆家的人就能吃上我亲手榨的芝麻叶了。
有了芝麻叶,母亲就不再做白水面条了。母亲会用豌豆或兰花豆去磨来粉浆,然后又把芝麻叶用温水泡开。这样,就可以为我们做芝麻叶粉浆面条了。做饭时,母亲首先会把泡开的芝麻叶,用清水洗上几遍,然后捞成团把水挤掉,放入小盆内撒上葱花、十三香,再滴入香油,之后用筷子来回搅拌。此时,一股好闻的香油、葱花与芝麻叶相揉和的香味便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让人忍不住想深呼吸几口,吸入那种独特的香味。
紧接着,母亲就会把提前和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揉搓。揉搓一会儿后,用手把面团压扁,然后先取一个小擀面杖把面团擀成大大的圆饼,接下来再取一个大擀面杖,把面饼擀成薄薄的一张面皮。面皮擀好后,在面皮上撒点面粉,再把面皮一层一层的来回折叠起来,成为一个长条。这时,母亲会取来一把菜刀,一只手略微弯曲放在折叠好的面皮顶头,另一只手飞快地切起面条来。母亲切面条的技术可是很高的,不仅不会切伤手,而且切的面条又丝又匀称。就连我家亲戚来了,都点名要吃母亲做的手檊面条呢!
面条切好后,下入烧滚(烧沸腾)的水中,待煮个差不多了,就把调拌好的芝麻叶倒入锅中,然后再撒入切碎的韭菜。葱花是有绿有白,韭菜是绿色的,芝麻叶是黑色的,再加上面条的白,一锅芝麻叶面条看上去就非常美味。若能吃辣椒,再切点红辣椒丝放进锅里,那就更美味了。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多吃点,以饱口福。而我们就有这个口福,可以经常吃到母亲做的芝麻叶粉浆面。母亲做的手擀面,与芝麻叶一起嚼起来非常醇香,有劲道……
除了做芝麻叶粉浆面,母亲还会凉拌芝麻叶;用芝麻叶包菜包,包饺子吃,那味道也非常的不错。而且无论怎么加佐料调拌,芝麻叶那特有的香味,从来不会走味。
再好的美味吃多了也会腻烦,渐渐地我们就没有了最初吃芝麻叶的`兴奋劲了,母亲也就不常做芝麻叶给我们吃了。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故乡,吃到芝麻叶的机会就更少了。奇怪的是,每当我想家的时候,便会想起母亲做的芝麻叶饭菜。这时,才知道能吃着母亲做的芝麻叶饭菜成长,是多么幸福而幸运的事!于是,芝麻叶那种特别的香味,便在漂泊的日子里一直萦绕在心头……
现在,芝麻叶作为一种独特的绿色食品,已被更多的人喜爱。它不但营养价值高,而且性平味苦的它还具有保健作用:具有滋养肝、肾、润燥滑肠,以及养血的功效;主治头眩、病后脱发、津枯血燥等。美味的芝麻叶,已经不仅仅会出现在农家的饭桌上,还被端上了宾馆、饭店的菜桌上,以此来调解人们的胃口。当人们吃过油腻的鱼肉后,总喜欢要一碗芝麻叶粉浆面,或者芝麻叶绿豆面条,用来品尝芝麻叶的鲜味,去去油腻。
而我,吃习惯了母亲做的芝麻叶面条与芝麻叶菜肴,总感觉饭店里的芝麻叶饭菜缺少点什么。或许,那缺少的正是母亲的味道,还有母亲满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