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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还在散文

我最怕看见的,是春夏之交的树,树叶在枝枝桠桠间呢喃着飘落,悉悉蟀蟀的声因在耳边回响,总让我感觉灵魂的下坠。

从宿舍到图书馆,总会经过这样的一段水泥路,路旁有着这样那样的我叫不出名字的树,似乎永远以一种姿态站立,不见长高也不见长大。有风的日子,落叶不时的落下,偶尔轻触你的头,你的肩,你的手,有一种安静祥和。我总想抓住这样那样的一片树叶,让它赶走我内心的焦躁不安,可是任凭是怎样的努力,也留不住那份飘零的美。而满地的落叶,更让我感觉生命的怅惘,灵魂的下坠。

我常常站在高空一尺的阳台,眺望对面的山,毫无特色,甚至叫不出一个象样的名字。幸好有那么多的树,墨绿浓青,与我远远对视。山顶有一排水泥砌成的小矮房,从没看到过人出出进进,许是日经年久,早已经成了一种装饰,一个累赘,一片废墟。我爱把自己想象成屋子里走出来的不问人间烟火的女子,每日清茶淡饭,琴棋书画。只是这临近城市喧嚣的瓦房,丝毫引不起我的兴趣,我盼望能逃出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泰戈尔说:美是生活。

一如幻灭,一如梦魇。

如果能有来生,我希望能做棵树,只是不是在这充满悲剧的湘西。人生都是一个寻求的过程,所谓的“终老于斯”无非说的是一方乐土罢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也不知道,将来的自己会身栖何处,象鲁滨逊般的漂流还是象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时常想象一个芳草肥美的地方,而自己便是那群众苍青翠柏的一棵树。

前天下了小雨,我看着操场上的鲜嫩以及那一片娇艳欲滴,于是飞也似的的跑了下去。图书馆的后山,空无一人,正是我理想之境。我轻轻地弹了弹树叶,立刻有一股沁凉涌上来,从各个毛孔散发开来。我于是摇了摇树,水珠就豪不留情的,从我的耳,我的眼,我的唇,我的脖子入侵。挨,真好。

突然,脚下有种不一样的清爽,我弯下腰,原来是鞋子进水了。索性脱下来,在石阶上慢慢的跑了起来,有沙砾不时的嵌脚,有水珠不时的掉落,从睫毛滑落,檫过脸颊。

从石阶上下来,我仍旧背书。

我终究明白,走也走不了,逃也逃不掉,我就在这儿,我是树。

什么树?我也不知道。

这并不是说我不认识树,杨柳松槐梨榆枣杏桃等,人总是认识一些的,我从小长在山区认识若干种树,自然也不在话下。之所以说不知道却是因为你,你坐在窗子里,抬头向外一望,随便瞧见的正在阳光下,或微或狂的风里律动着的,那某一株或一丛树,长得何等的形状,怎样的高、怎样的绿,开的什么花,飘着怎样的气息,只在你的感知里,我如何晓得?你走在路途中,起风了,你耳中听着身边唰唰或者哗哗的响声,眼见着在地面上,散碎的阳光频繁闪烁,或者头顶上几片云彩一聚堆儿,噼里啪拉的大雨点就如瓢泼般泻下,你缩着勃子就往某棵树下躲避,再或者,大好的天呀,你从树下经过,和朋友有说有笑地走向某个所在,一顺手就折下来个鲜活的枝丫,叶是绿的,花是红的,你也没闻,也没看呀,就在手指间下意识地捏着,揉折着,继续着和朋友间的什么话题,……那你身边的到底是什么树,不是我不知道,恐怕连你都说不清呢!

我没看见,可你看见了啊,或者你本来应该看见啊,但结果还是一样不知道!

千万别误会,我丁点也没有嘲笑或责怪你的意思,我所能深刻感受到的,只能是内疚,其实,我们的忽略是***同的,习性是***通的。

坐在四五楼的高度上,向外一搭眼,突然有一个问题叫我脸红,看那窗外的树,竟是何等的可爱,甚至是可敬。它们那高大身躯,直赛过五六层楼的高度,在这个高度上,我们都知道,有许多人爬上来是要费些力气的,还有许多人可能终其一生的努力也爬不了这么高。但于某些树们,却是那样的自然,它们天天向上,日里夜里都是那样高大。这么高大的,人们怎么就常常习惯性地对它视而不见呢?没道 理啊?

在自然界的多姿多彩的生命形态中,能够担得起“站立”二字的,一者是动物界号称灵长之王的人类,一者,那就是植物界那些树们。树亦如人啊,有不同的个性,不同的身材、形态,不同的表里,不同的习性,有不同的族属,高可参天,柔不及草;树也如人,也有生老病残,残了,就歪斜了、倒了;树也如人,有着对生存环境不同的适应性;树也如人,本来健康的体魄,可也有个别的偏要往横里长,要倒下去,取一种极似死亡的姿态生存!怪哉。但更多人,更多的树,还是把上苍赋予的健康向上的本性淋漓尽致地发挥着,活得挺拔而昂扬、自尊。确实,人们不妨审视一下树,那每 一株也是有自尊的,人怎么可以长此忽略漠视它们呢?人怎么可以比木本的树还要麻木不仁呢?

若没有树,真不敢想象,这世界上的风该是何等的空洞与无聊,真不知山啊,平原啊、路啊、树庄啊、鸟儿们啊、该是多么的难看与难堪,就是我们人类自己吧,又该多么的冷清啊,我们的孩提时光呀,我们的恋情呀,我们的楼堂馆所,我们的课桌,我们的书架,我们的诗词曲赋,多少都与树关联。没有树,我们的生命不知要失黯黯然去多少光色!

人,凭什么忽略须仰视才可见的树?

说到这儿,倒想起一件事来。苏联卫国战争期间——莫斯科足足被德军围困了九百天,炮火连天血雨星风的包围圈内,死神频频招手,随时降临在贫病交加的妇女儿童和老人身上。特别是冬天,俄罗斯的冬天是多么冷酷,我们都不难理解,但叫人无法理解的是,天再冷,木柴再缺,莫斯科人竟然没有伤害一棵树,甚至亲人死了,他们宁可拆了门板、床板,送走死去的亲人,也无人打树的念头。莫斯科城里可不是没有树的啊,他们怎么就在那么艰难的时候,反倒忘了就地取材等便易的事了?

卫国战争的胜利,当然与树没有多么大的关系,但是谁能说一个这样热爱树的民族可以被轻视呢?又有谁能面对这个伟大的民族对树的那种爱护和尊重,心灵不被深深地打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