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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描写草原的文章

草 原 (老 舍 )

自幼就见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类地词句。这曾经发生过不太好地影响,使人怕到北边去。这次,我看到了草原。那里地天比别处地天更可爱,空气是那么清鲜,天空是那么明朗,使我总想高歌一曲,表示我地愉快。在天底下,一碧千里,而并不茫茫。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绿地,小丘也是绿地。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下来,走在哪里都象给无边地绿毯绣上了白色地大花。那些小丘地线条是那么柔美,就象没骨画那样,只用绿色渲染,没有用笔勾勒,于是,到处翠色欲流,轻轻流入云际。这种境界,既使人惊叹,又叫人舒服,既愿久立四望,又想坐下低吟一首奇丽地小诗。在这境界里,连骏马与大牛都有时候静立不动,好象回味着草原地无限乐趣。紫塞,紫塞,谁说地?

这是个翡翠地世界。连江南也未必有这样地景色啊!

我们访问地是陈巴尔虎旗地牧业公社。汽车走了一百五十华里,才到达目地地。一百五十里全是草原。再走一百五十里,也还是草原。草原上行车至为洒脱,只要方向不错,怎么走都可以。初入草原,听不见一点声音,也看不见什么东西,除了一些忽飞忽落地小鸟。走了许久,远远地望见了迂回地,明如玻璃地一条带子。河!牛羊多起来,也看到了马群,隐隐有鞭子地轻响。快了,快到公社了。忽然,象被一阵风吹来地,远丘上出现了一群马,马上地男女老少穿着各色地衣裳,马疾驰,襟飘带舞,象一条彩虹向我们飞过来。这是主人来到几十里外,欢迎远客。见到我们,主人们立刻拨转马头,欢呼着,飞驰着,在汽车左右与前面引路。静寂地草原,热闹起来:欢呼声,车声,马蹄声,响成一片。车、马飞过了小丘,看见了几座蒙古包。

蒙古包外,许多匹马,许多辆车。人很多,都是从几十里外乘马或坐车来看我们地。我们约请了海拉尔地一位女舞蹈员给我们作翻译。她地名字漂亮——水晶花。她就是陈旗地人,鄂温克族。主人们下了马,我们下了车。也不知道是谁地手,总是热乎乎地握着,握住不散。我们用不着水晶花同志给作翻译了。大家地语言不同,心可是一样。握手再握手,笑了再笑。你说你地,我说我地,总地意思都是民族团结互助!

也不知怎地,就进了蒙古包。奶茶倒上了,奶豆腐摆上了,主客都盘腿坐下,谁都有礼貌,谁都又那么亲热,一点不拘束。不大会儿,好客地主人端进来大盘子地手抓羊肉和奶酒。公社地干部向我们敬酒,七十岁地老翁向我们敬酒。正是: 祝福频频难尽意,举杯切切莫相忘!

我们回敬,主人再举杯,我们再回敬。这时候鄂温克姑娘们,戴着尖尖地帽儿,既大方,又稍有点羞涩,来给客人们唱民歌。我们同行地歌手也赶紧唱起来。歌声似乎比什么语言都更响亮,都更感人,不管唱地是什么,听者总会露出会心地微笑。

饭后,小伙子们表演套马,摔跤,姑娘们表演了民族舞蹈。客人们也舞地舞,唱地唱,并且要骑一骑蒙古马。太阳已经偏西,谁也不肯走。是呀!蒙汉情深何忍别,天涯碧草话斜阳!

人地生活变了,草原上地一切都也随着变。就拿蒙古包说吧,从前每被呼为毡庐,今天却变了样,是用木条与草杆作成地,为是夏天住着凉爽,到冬天再改装。看那马群吧,既有短小精悍地蒙古马,也有高大地新种三河马。这种大马真体面,一看就令人想起“龙马精神”这类地话儿,并且想骑上它,驰骋万里。牛也改了种,有地重达千斤,乳房象小缸。牛肥草香乳如泉啊!并非浮夸。羊群里既有原来地大尾羊,也添了新种地短尾细毛羊,前者肉美,后者毛好。是地,人畜两旺,就是草原上地新气象之一。

内 蒙 访 古 翦伯赞

一段最古的长城

火车走出居庸关,经过了一段崎岖的山路以后,便在我们面前敞开了一片广阔的原野,一片用望远镜都看不到边际的原野,这就是古之所谓塞外。

从居庸关到呼和浩特大约一千多里的路程,火车都在这个广阔的高原上奔驰。我们都想从铁道两旁看到一些塞外风光、黄沙白草之类,然而这一带既无黄沙,亦无白草,只有肥沃的田野,栽种着各种各样的庄稼:小麦、荞麦、谷子、高粱、山药、甜菜等等。如果不是有些地方为了畜牧的需要而留下了一些草原,简直要怀疑火车把我们带到了河北平原。

过了集宁,就隐隐望见了一条从东北向西南伸展的山脉,这就是古代的阴山,现在的大青山。大青山是一条并不很高但很宽阔的山脉,这条山脉像一道墙壁把集宁以西的内蒙分成两边。值得注意的是山的南北,自然条件迥乎不同。山的北边,是暴露在寒冷的北风之中的起伏不大的波状高原。这一带在古代就是一个“少草木,多大沙”(《汉书·匈奴传》)的地方。山的南边,则是在阴山屏障之下的一个狭长的平原。

现在的大青山,树木不多,但在汉代,这里却是一个“草木茂盛,多禽兽”(《汉书·匈奴传》)的地方,古代的匈奴人曾经把这个地方当作自己的苑囿。一直到蒙古人来到阴山的时候,这里的自然条件还没有什么改变。关于这一点,从呼和浩特和包头这两个蒙古语言的地方可以得到说明。呼和浩特,蒙古语意思是青色的城;包头的意思是有鹿的地方。这两个蒙古语的地名,很清楚地告诉了我们,直到十三世纪或者更晚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有森林、有草原、有鹿群出没的地方。

呼和浩特和包头这两个城市,正是建筑在大青山南麓的沃野之中。秋天的阴山,像一座青铜的屏风安放在它们的北边,从阴山高处拖下来的深绿色的山坡,安闲地躺在黄河岸上,沐着阳光。这是多么平静的一个原野!但这个平静的原野在民族关系紧张的历史时期,却经常是一个风浪最大的地方。

愈是古远的时代,人类的活动愈受自然条件的限制。特别是那些还没有定居下来的骑马的游牧民族,更要依赖自然的恩赐,他们要自然供给他们丰富的水草。阴山南麓的沃野,正是内蒙西部水草最肥美的地方。正因如此,任何游牧民族只要进入内蒙西部,就必须占据这个沃野。

阴山以南的沃野不仅是游牧民族的苑囿,也是他们进入中原地区的跳板。只要占领了这个沃野,他们就可以强渡黄河,进入汾河或黄河河谷。如果他们失去了这个沃野,就失去了生存的依据,史载“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就是这个原因。在另一方面,汉族如果要排除从西北方面袭来的游牧民族的威胁,也必须守住阴山的峪口,否则这些骑马的民族就会越过鄂尔多斯沙漠,进入汉族居住区的心脏地带。

早在战国时,大青山南麓,沿黄河北岸的一片原野,这是赵国和胡人争夺的焦点。在争夺战中,赵武灵王击败了胡人,占领了这个平原,并且在北边的国境线上筑起了一条长城,堵住了胡人进入这个平原的道路。据《史记·匈奴传》所载,赵国的长城东起于代(今河北宣化境内),中间经过山西北部,西北折入阴山,至高阙(今乌拉山与狼山之间的缺口)为止。现在有一段古长城遗址,继续绵亘于大青山、鸟拉山、狼山靠南边的山顶上,东西长达二百六十余里,按其部位来说,这段古长城正是赵长城遗址。

我们这次访问包头,曾经登临包头市西北的大青山,游览这里的一段长城。这段长城高处达五米左右,土筑,夯筑的层次还很清楚。东西纵观,都看不到终极,在东边的城址上,隐然可以看到有一个古代废垒,告诉人们那里在当时是一个险要地方。

我在游览赵长城时,作了一首诗,称颂赵武灵王,并且送了他一个英雄的称号。赵武灵王是无愧于英雄的称号的。大家都知道,秦始皇以全国的人力物力仅仅连接原有的秦燕赵的长城并加以增补,就引起了民怨沸腾。不知什么时候起,在秦始皇面前就站着一个孟姜女,控诉这条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甚至在解放以后,还有人把万里长城作为“炮弹”攻击秦始皇。而赵武灵王以小小的赵国,在当时的物质和技术条件下,竟能完成这样一个巨大的国防工程而没有挨骂,不能不令人惊叹。

当然,我说赵武灵王是一个英雄,不仅仅是因为他筑了一条长城,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敢于发布“胡服骑射”的命令。要知道,他在当时发布这个命令,实质上就是与最顽固的传统习惯和保守思想宣战。

只要读一读《战国策·赵策》就知道当赵武灵王发布了胡服骑射的命令以后,他立即遭遇到来自赵国贵族官僚方面的普遍反抗。赵武灵王击败了那些顽固分子的反抗,终于使他们脱下了那套用以标志他们身份的祖传的宽大的衣服,并且把过了时的笨重的战车扔到历史的垃圾堆里去。敢于这样做的人,难道不是一个英雄吗?可以肯定说是一个英雄,一个大大的英雄。

在大青山下

现在让我们离开赵长城谈一谈阴山一带的汉代城堡。

根据考古报告,在阴山南北麓发现了很多古城遗址,至少有二十几处。这些古城大部分是西汉时期的,也有北魏时期或更晚的。古城遗址最大多数分布在阴山南麓通向山北的峪口,也有分布在阴山北麓的,还有分布在黄河渡口和鄂尔多斯东北地区的。从古城分布的地位看来,几乎通向阴山以北的每一个重要峪口,都筑有城堡。特别是今日呼和浩特市北的蜈蚣坝,包头市北大青山与乌拉山之间的缺口,城堡的遗址更多。大概这两个峪口是古代游牧民族,特别是汉代匈奴人进入中原的主要通路。看起来,汉王朝在阴山一带的战略部署,至少有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是阴山北麓的峪口和更远的地方,第二道防线是阴山南麓的峪口,第三道防线是黄河渡口和鄂尔多斯东北一带。

在阴山以北筑城障的事,《史记·匈奴传》有如此的记载:太初四年“汉使光禄徐自为出五原塞数百里,远者千余里,筑城障列亭,至庐朐”。《正义》引《括地志》云:“五原郡相阳县(《汉书·地理志》)作稒阳县),北出石门障,得光禄城,又西北得支就县(《汉书·地理志》注作支就城),又西北得头曼城,又西北得牢城河(《汉书·地理志》注作虖河城),又西北得宿虏城。”由此看来,当汉武帝时汉王朝在阴山以北筑了很多城堡,几乎是步步为营,把它的势力远远地推到阴山以北的地方。一直到元帝时由于匈奴呼韩邪单于款塞入朝,才从阴山以北的城堡撤退驻军,但仍然保留着通烽火的哨兵。《汉书·匈奴传》记侯应谏元帝的话,其中有云:“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这里所谓“外城”,就是阴山以外的城堡。

在大青山与乌拉山之间的峪口中有一条昆都仑河,由北而南流入黄河。昆都仑河就是古代的石门水,石门水大概是古代游牧民族进入阴山以南的沃野最方便的一条道路。在这个通道的外面,已经发现了一些汉代的古城,有一个古城可能就是汉代的光禄城。

我们这次访问内蒙西部,曾经游览了呼和浩特市附近塔布土拉罕的汉城遗址和包头市附近麻池乡的汉城遗址。

塔布土拉罕在呼和浩特市东北三十五里,大青山的南麓。古城作长方形,分内外两城,外城周围约三公里。在内城的地面上到处可以看到汉代的绳纹陶片。在城的附近有五个大土堆,塔布土拉罕就是五个大土堆的意思。这五个大土堆,可能是五个大封土墓,如果把这五个大封土墓打开,很有可能发现这个古城的历史档案。

麻池乡在包头市西三十里。这里的古汉城也是分内外两城,内城也散布着很多汉代砖瓦,外城很少。古城周围有很多古墓,大多数没有封土。在这里的墓葬中,发现了很多古物,其中有汉代的钱币和汉式的铜器、陶器、漆器等等,也有金质和银质的镂空饰片,饰片上的花纹作虎豹骆驼等动物形象。还发现了“单于天降”、 “四夷□服”以及“单于和亲”“千秋万岁”“长乐未央”等文字的瓦当残片。

我不想详细介绍这两个古城的发现,只想指出一个事实,即阴山南北和黄河渡口一带的汉代古城,不是由于经济的原因,而是由于军事的原因建筑起来的。严格地说,这些古城不能称为真正的城市,只是一种驻扎军队和屯积军用粮食武器的营垒。居住在这些城堡中的主要是军队,也有小商人和手工业者;但这些小商人和手工业者是依靠军队生活的,只要军队撤退,这些城堡也就废弃了。

我还想指出,阴山一带在民族关系紧张的时期是一个战场,而在民族关系缓和时期则是一个重要的文化交流的驿站;甚至在战争的时期,也不能完全阻止文化的交流。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从这一带发现的文物得到说明。例如在当时的汉与匈奴的边境线上到处都发现了汉代的钱币和工艺品,这些工艺品与在内地发现的同一时期的工艺品是一样的,这件事说明汉与匈奴之间的和平往来,并没有完全被万里长城和军事堡垒所遮断。

在大青山脚下,只有一个古迹是永远不会废弃的,那就是被称为青冢的昭君墓。因为在内蒙人民的心中,王昭君已经不是一个人物,而是一个象征,一个民族友好的象征:昭君墓也不是一个坟墓,而是一座民族友好的历史纪念塔。

青冢在呼和浩特市南二十里左右。据说清初墓前尚有石虎两列、石狮一个,还有绿琉璃瓦残片,好像在墓前原来有一个享殿。现在,却只有一个石虎伏在阶台下面陪伴这位远嫁的姑娘,其他的东西没有了。

据内蒙的同志说,除青冢外,在大青山南麓还有十几个昭君墓。我们就看到了两个昭君墓,其中一个在包头市的黄河南岸。其实还不是一个坟墓,而是一个古代的堡垒。在这个堡垒附近,还有一个古城遗址。

王昭君究竟埋葬在哪里,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多的昭君墓。显然,这些昭君墓的出现,反映内蒙人民对王昭君这个人物有好感,他们都希望王昭君埋葬在自己的家乡。

然而现在还有人反对昭君出塞,认为昭君出塞是民族国家的屈辱。我不同意这样的看法。因为在封建时代要建立民族之间的友好关系,不能像我们今天一样,通过各族人民之间的***同的阶级利益、经济基础和意识形态,主要的是依靠统治阶级之间的和解,而统治阶级之间的和解又主要的是决定于双方力量的对比,以及由此产生的封建关系的改善。和亲就是改善封建关系的一种方式。当然,和亲也是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出现的,有些和亲是被迫的,但有些也不是被迫的,昭君出塞就没有任何被迫的情况存在。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和亲就一律加以反对,那么在封建时代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可以取得民族之间的和解呢?在我看来,和亲政策比战争政策总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