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言亦无疆。然而，面对无言亦无疆的大爱，我们往往会不自觉地选择渺小与无知。
——题记
我的家乡在平原，而我又很少出远门，因此我从没有过爬山的经历，甚至很少亲眼见到山。即使如此，我仍然固执地认为，没有什么东西比山更适合来代表父爱。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陪爸爸一起去了趟山西，中途要经过很长一段山路。爸爸开着车，为了驱除困意，不停地跟我聊天。我一边接着他的话，一边环顾四周。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大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那与平原全然不同的风景与气息。
大山有着刚劲粗犷的轮廓，象是由历尽沧桑，参透人生的画家一气呵成的线条。远近不同的山峦，映入眼中，便化成明暗交织，深浅不一的墨色。这只是山里小小的一处风景，却已经成为能够征服一切观众的气势磅礴的旷世画作。随着车子的前行，它们静静地动着，并且生出一种深沉而和谐的气氛。相比大山的深沉与博大，我立刻感觉到了行走其间的人们的渺小与无知。我们都是大山的孩子。这是那一刻，我的脑海中涌出的第一个真实而坚定的念头。
“看，前面，就是这里！”爸爸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放慢车速，指着一个角度稍大的斜坡，微微有些激动。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里只是一段普通的公路，护栏有些破旧，看得出有被车撞过的痕迹。除此之外，再无特点。于是我问他：“这里怎么了？”
“五年前，我和厂子里的人一道出差，也是去山西，就是走到这里，出了车祸。”爸爸干脆把车停了下来，看着那处旧址，感慨万千。
“哦……”我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我知道自己不再年幼，早该懂事，爸爸为了家日夜操劳，辛苦奔波，风雨无阻，这些我并不是不知道。然而，不知为何，要让我表达对爸爸怀着崇敬与感恩的爱意，却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我想，很多人也都象我一样，总是学不会应该如何感激父亲。
爸爸看到我平淡的反应，微微有些失望。他点上一支烟，走到护栏旁边，问我：“你知道，当时出了车祸，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还有好多美味佳肴没有吃到，非常遗憾。”我开了个玩笑，想帮他提提精神。的确，爸爸是个很贪吃的人。
我想我这个玩笑开错了，因为接下来爸爸更加失望。他默默地抽着烟，把目光投向远方。这里很荒凉，干净的公路象一条玉带，延伸至山的深处，上面零星地缀着几辆汽车。我看着他，有些后悔，却仍然倔强地沉默着。
最后，爸爸丢下烟蒂，叹着气说：“当时，我脑子里只剩下你们兄弟，还有你们的妈妈。我想，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几个该怎么生活。”说完，他回到车的旁边，专心的擦拭倒车镜。
“爸爸，对不起。”我小声说。山里的风很大，我的声音，根本无法传进他的耳朵里。
“走吧。”爸爸打开车门。在上车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哀伤。
山的另一边，其实还是山。群山耸立在公路的两旁，象是两队威武沉着的士兵，随着汽车的前行，不停地后退。它们停留在我视野中的时间，最多不过一分钟。公路似乎没有尽头，山的队伍随着公路一起，无穷无尽。爸爸那句满怀深情，却饱含失望的话，依然在我耳边回荡。我带着敬重与歉疚，不声不响地看着他。
在商海中浮沉多年的爸爸，是个很精明狡猾，很自私，也很虚荣的人。这是我在许多时候，以一个外人的眼光来观察他，得出的结论。不管是经营买卖，还是与人交际，他从没有吃过什么亏。每次与别人交易，甚至是亲朋好友，他首先想到的总是自己究竟会得到多少利益，并以此来判定究竟应不应该交易。与人闲聊，他总会提到我们兄弟，并把我们的成绩拿出来炫耀。人无完人，任何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所以我也从不会因此而对爸爸怀有偏见。我一直承认他是一位好父亲，因为他有一份令人尊敬的责任心。
爸爸小的时候，家里很穷，于是他初中还没上完就独自外出谋生了。就这样，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压在了他那副稚嫩的肩膀上。我想，他的责任心大概也源于此时。为了生活，他放弃了休息和娱乐的时间，那时的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除了挣钱。这个习惯一直被他保留到现在。刚刚站稳脚跟，他便早早地跟妈妈结婚了，这之后的生活，恐怕是更加紧张与拮据了。那时的爸爸，完全是以令人钦佩的姿态来迎接生活的挑战的。他坚持住了，并且做到了理想中的自己。如果说他是爷爷奶奶的好儿子，是我们家里的好丈夫，好父亲，我相信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真心实意地赞成。这一点，一直是许多年来，我最敬佩他的地方。
然而，直到如今，直到我听到爸爸刚才的那番话，直到我忍不住开始回忆所有与爸爸有关的感人情形，我才明白自己以前对爸爸缺点的认识是错误的。爸爸令我敬佩，令我感动，令我自豪的，并不只有那份责任心。在那份深沉的，不易察觉的大爱面前，这是一份多么可笑的错误啊！